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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春节来回这一趟折磨让汪大明生出不少人生感喟。姚冰也一再旁敲侧击:瞧瞧,没权没势可就寸步难行了吧!

  去岳父家拜年,姚父姚母见面就说:“你们怎么早不回来,你哥哥初三上午才坐飞机走!”接下来,她就有些夸张地描述儿子姚锋回来时的种种风光,今天这个处长接明天那个老总请,在家都没吃上一顿安生饭。炫耀与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姚母还对姚冰说:“你爸现在落势了,你兄妹俩不为他长脸谁为他长脸?现在这个社会我算是看透了,人啊,都是这么势利,你上他就捧你,你下他就踩你。你们两口子也要争气些,人家看扁你们其实也是看扁我们家老头子啊!”姚冰听着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回家的路上有好一阵没理汪大明,汪大明也自闷闷的很觉没趣。

  上班的头几天照例是拜年,各处室拜来拜去相互打哈哈,其实也是乐得偷偷闲。汪大明随同本处的人上上下下各办公室去串门,这才发觉那个只会玩牌、讲荤段子的丁胜贤居然端坐在政法处处长办公室,而钱博士也成了后勤处处长兼服务中心主任。汪大明想起自己因为不愿玩牌而让丁胜贤大发脾气的往事,和钱博士先前口口声声叫他“汪处长”的情景,心中更不是滋味。做了处长的钱博士如今已不再叫他“汪处长”也不叫“汪哥”而改叫他“大明”了,微笑中也多了些矜持。汪大明嘴里应付着他,脸上竭力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平静和中庸,心里却在恨恨地骂:他妈的,你小子的嘴脸也太现形了吧?要知道谁他妈赢最后一局还说不准哩!这么想着,汪大明便惦记起陈伟阳的“暗示”来,见到陆厅长时,似乎从他脸上窥出了些许端倪,心里顿时就兴奋了起来。

  然而,一眨眼又过去了两个月,期间人事不断微调,就是不见汪大明的利好消息。倒是传出风声,称徐副厅长即将调任省群艺馆馆长,其兼任的宣教处处长一职将由于维先代理。老董气得成天在办公室骂娘,那本工作日志也被他扯得稀烂——坐惯了办公室的于维先根本就不给他记载迟到、早退这些“劣迹”的机会,倒惹得小贺和小万怨声载道。

  一次朋友聚会,老黑喝得东倒西歪,拉了汪大明到个僻静处说:“你、你他妈的没、没卵用,换了老子,迟、迟早要那个陈、陈什么鸟人给老子一个厅、厅长玩玩!”汪大明这才知道,春节后老黑东借西挪先后两次前去扳本,谁知越赌越输,越输越赌,如今已欠下一屁股债,就指望着向陈伟阳敲竹杠了。

  汪大明假装无辜地说证据被毁自己也是干着急。老黑便要他瞅个机会再跟踪陈伟阳一次,无论如何要赌赢这最大的一注。汪大明心里清楚,经上次一吓,陈伟阳绝不会再那么轻易被人在赌场抓到什么了。但他嘴上附和着老黑,说一定盯紧陈伟阳帮老黑搞一笔起本的资金。正要再说别的,一个朋友咋咋唬唬寻了过来,说:“你们在这里躲酒啊,不行不行,少说也要罚酒三杯!”

  重又入席,一桌人都在说着荤的素的,有人说了个黄段子,说某领导总结工作搞不好的原因有三个方面:一是没关系,像寡妇睡觉,上面没人;二是不稳定,像妓女睡觉,上面老换人;三是不团结,像和老婆睡觉,自己人搞自己人。一桌人哄堂大笑。汪大明只差将嘴里的酒直喷出去了,心里暗暗称奇,这段子粗俗是粗俗,却也说到了点子上。看来编荤段子的并非全是无聊之人,倒也有不少高人智者。

  有人接着来了个顺口溜:“喝酒像喝汤,此人是工商;喝酒不用劝,工作在法院;举杯一口干,必定是公安;八两都不醉,这人是国税;起步就一斤,准是解放军!”

  一番段子大赛之后,一个做生意的朋友感叹道:“还是那些做官的神气,吃喝嫖赌全是公家买单。不像咱们,虽然挣几个小钱,但没一样不要自己掏腰包的。”

  另一个反驳道:“他们还不一定要公家买单,有的是人争着买,他妈的,你说说咱们这些所谓‘先富起来的’有几个没帮他们买过单?”

  这时,一个叫伍存良的药品批发商说了一件叫大伙大开眼界的事:一次去某厅长家“拜访”,闲聊中厅长顺便说到这几天正要接待某部的一个副部长。我便卖个乖说可以为副部长安排去泡一次温泉,我说这话原不过是送个空头人情,第一人家有的是公款支配,第二堂堂一个副部长哪里会随便接受我一个小商人的邀请。厅长当时也没说什么,谁知第二天打电话过来说副部长“愿意出去走走”,要我安排车辆。我当然心神领会,另外租了一辆私牌凌志去接他们。一顿吃吃喝喝下来,便要进温泉池,我试探着问厅长要不要安排小姐,厅长笑而不答。我便要老板挑几个最上档次的年轻女孩来,副部长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毫不忸怩,大大方方搂了两个女孩就进了“至尊贵宾池”。厅长见此,笑嘻嘻地挥手让我出去“自己寻乐子”,就这样,剩下的三个小姐全归了他。

  一桌人都大笑不止,夸厅长深谙“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没让副部长盖了风头去,好歹维护了本省人民的尊严。伍存良呵呵地笑,说:“我先前自以为见多识广,厚黑学也算是学通参透的了,没想到还是没能与时俱进跟上形势啊!”

  这时,已有几分酒意的耿达霍然站起,指着伍存良的鼻子就骂:“亏你们这些人还有脸骂当官的,没有你们这些逐臭之徒的曲意逢迎,会有他们为所欲为的荒淫无耻吗?与你等为伍,实在是一种耻辱!”说罢,也不听汪大明等人的劝阻,甩袖而去。大伙尴尬了有几分钟,便又有说有笑起来,说耿达“醉了,醉了”、“书生气蛮可爱的”云云。

  只有伍存良还在悻悻地骂道:“耿达你狗日的装什么纯洁!你们做记者的什么无冕之王,还不是一样在官员面前摇尾乞怜,不写些马屁文章你混什么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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