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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


  老女人确信找到了一块风水宝地,接着还是往“豹子三”那里下注。这下谁也不敢嘲笑她了,只等着看奇迹发生。接连几把她都败北了,于是又有人劝她见好就收。但她很固执,坚信既然可以出两次,那就还会出第三次,那骰子似乎听见了她的预言,立马又集体出了“三”,这下老女人笑得合不拢嘴了,连连自言自语道:“我就说嘛,我就说嘛,哪有什么不可能的!”

  汪大明算是彻底服了这个自信而偏执的老女人,所有的概率学说和赌场经验在她面前统统黯然失色。她制胜的惟一法宝恰恰就是她那可怕的固执。

  老女人搂着一大堆筹码志得意满地往外走,嘴里还嘟嘟哝哝说明天再来。这下汪大明他们也无心再赌,心里隐隐怀疑这张赌桌是不是中了邪。小奕拉拉汪大明的手,说:“说不定还会出豹子三!”汪大明在心里暗笑:怎么女人都这样迷信啊?

  他们换了一张桌子去玩扑克牌21点,看得出小奕是此中高手,没多久居然赢了厚厚一叠筹码。只有汪大明的手气一如既往地臭,临近半夜时分,已经只剩最后一个筹码了。他对小奕说声要去上厕所,转身寻到先前那张赌桌,看也没看就将那个百元筹码押在“豹子三”那里。

  白灯亮了起来,妈的,还真撞鬼了!居然真是“豹子三”!

  汪大明啼笑皆非,看来赌场也好,官场也罢,还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怪事。先前只以为“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句谚语是一种宿命论的无奈慨叹,现在才领悟到,此中包含的玄机远非想当然的那么简单。就像耿达曾经说的那个意欲买个局长位子的人,眼看就要如愿,谁知受贿的主子不早不晚偏在那时出了车祸。所谓“冥冥中自有安排”,其实很难说仅仅就是唯心的论断。

  一想到耿达,汪大明的心里又止不住不安起来,自己这番来找小奕散心本就是为了逃避。汪大明永远难以忘记后来在劳教所见到耿达的情景,才区区几天时间,耿达一下子就苍老了,也颓废了。汪大明这才明白“嫖娼事件”对耿达内心的打击有多么深远和沉重,他将一辈子背着违法的记录和道德的耻辱。更富有讽刺意味的是,这样耻辱的名声偏偏落在一个真正的好人头上。见到汪大明时,耿达还在为自己的“一时糊涂”悔恨不已,哪里会想到自己其实只是汪大明和陈伟阳赌桌上的一块筹码。

  汪大明揣着意外赢来的几万元筹码去找小奕,只见她也是收获颇丰。两个人兴高采烈地去换了现金,去第一次共进中餐的那里叫了些点心和两杯咖啡。汪大明看着小奕嘴角上的痣,止不住想起当初见到她时的情景,仍能感觉那时的阵阵心动。怪不得有句话说“人生若只如初见”,无穷的回味之中,又透着淡淡的惋惜。而小奕只顾嘻嘻地笑,说道:“我记得你当初说是什么体验生活的作家,后来又说是什么书商,你们男人怎么没一句真话啊!”

  汪大明打趣道:“你好像对天下男人都有意见啊,一句一个你们男人,是不是吃男人的亏太多了哦?”话一出口汪大明就后悔了,想到上午挨的那一记耳光,汪大明就能猜想到小奕的心中肯定有一个隐秘的禁区,自己实在不该再去触碰这个禁区的。

  果然,听他这么一打趣,小奕的情绪明显低落了很多。汪大明只好想些网上看来的段子去哄她,好一阵逗弄之后,她的心情才算恢复了一点,问汪大明:“你不怕我逼你和我结婚吗?”

  汪大明支支吾吾,说:“两个人相爱的话,结婚真还没有什么好的,我们现在这样不就挺好吗?”

  小奕哈哈大笑起来,一口干掉杯里的咖啡,说道:“就你这寒酸相,输几个小钱就紧张兮兮的,谁会和你结婚啊!自作多情去吧!”

  回到珠海,已经晨光熹微。两人都疲乏已极,倒在酒店的床上各自沉沉睡去。也不知睡了多久,汪大明一觉醒来时,不见了小奕。他四处翻找,只见她的手机还在枕头下面。汪大明好奇地打开一看,居然有多条未读短信,都是同一个号码发来的,称呼她“可爱的嫩草”,要她在家好好照顾老娘,落款是“爱你的老牛”。汪大明不动声色地将短信一一删除,这时他听到开锁的声音,赶紧倒在床上假装继续睡觉。

  小奕端着一大碗三鲜汤进来,见汪大明还在酣睡,便轻手轻脚地进卫生间去帮他搓洗内衣内裤和袜子。汪大明心里有些许感动,便假装醒了过来,责备她怎么不叫醒自己。小奕有些心疼地说:“看你累得那个样子,想让你多睡一会儿嘛!”

  小奕端了三鲜汤过来,又拿出几个热腾腾的面包,两人在床前亲亲热热地吃喝起来。汪大明一顿狼吞虎咽之后,擦了嘴巴就要起身上厕所,小奕一把按住他,要他吃一把什么药片。汪大明抗议道:“我最讨厌的就是吃药!”

  小奕抓住他不肯放手:“你睡觉老是磨牙,还不停地翻来翻去。我刚才特意去问了医生,说这药效果很好的。”

  汪大明心里很感动,在家里姚冰也多次责怪过他这个毛病,但却从没想过给他找医生。他顺从地接过药片吞了下去,然后拥抱着小奕,柔声说:“你可真是个好老婆!”

  自始至终,汪大明都没提及那些短信,但心里的谜团却一直没有散去。

  陈伟阳毫无悬念地正式当选为省长。汪大明从电视上看到这条新闻的时候,也显得格外兴奋,姚冰很有些奇怪:“人家当他的省长你激动什么啊?”

  汪大明边给自己倒红酒边说:“你女人家懂什么!一个外地人做一把手起码会收敛一些,对老百姓也是好事啊。要不换了高涵那伙人不是更要将潇河给搞得乌烟瘴气!”高涵是高金金的老爸,高金金此前老是对姚冰吹嘘他老爸要上,让姚冰准备50万元帮汪大明弄个肥水部门的副厅长干干。

  “你不要这样说人家,高金金对你的事情还是很热心的!”姚冰对汪大明的语气明显不满。

  “什么热心!”汪大明来了脾气,“我看他是对你和你的钱热心吧?”

  姚冰受不了汪大明的抢白,顾自己进卧室去了。汪大明摇摇头,心想这女人怎么越来越不明事理了,怪不得骗子们每次都对女人下手。幸好那个高涵去了人大,要不高金金还不知道要骗去她多少信任和期待,还有那种让自己难以忍耐的暧昧。更可气的是,甚至已经有人造谣说他汪大明走的是“红粉路线”,靠老婆给高干子弟投怀送抱才混了个一官半职。

  汪大明开始留心潇河的政局变化,先是原滨湖市委书记何秋生被逼走,据说是去一个边远省份做宣传部长;“意外杀出”的市长蒋德全甚至迟迟没能被批准为市委副书记;落选市长的马致遥则很快被安排出任煤炭工业厅厅长,谁都知道现在煤矿工业的暴富程度基本上和打劫差不多,单是一个煤炭开采证没几百万就办不下来。政坛上的傻子都能看出来,这是牛力耕书记在整治何秋生,这一局的较量以何秋生的完败而告终。更惨的是,蒋德全见市政府的工作局面实在支撑不下去了,干脆向省委提出辞职。牛力耕尽管厌恶这个名声欠佳的官场小人,但还是挽留他,说要尊重法律程序尊重选民意愿。只是他这个背着“贿选”名声的一市之长说话没人听,调度没人理,甚至连预算内的财政拨款都被财政局以“账上没钱”给抵制着。新派来的市委书记一上任就雷厉风行地宣布了几条“干部纪律”,狠狠整顿机关作风,何秋生和蒋德全手下那些骄纵惯了的喽啰们很快被治得服服帖帖。蒋德全见大势已去,不得不辞职到南方自己开公司去了。而陈伟阳这边也没闲着,陪同他一起去澳门赌博的余长顺很快被扶正为财政厅厅长。汪大明又特意查了一下公安系统的人事变动:张龙彪早在耿达“嫖娼事件”后不久就出任了月湖公安分局政委。

  汪大明心想,自己就算出卖了最好的朋友,但到底还没有进入到人家的利益核心集团,所以陈伟阳仍然不会主动关心自己。尽管此前他已经明确向陈伟阳提及厅里将空缺一个副厅长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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