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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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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那么多次,我就看见过两次,那两辆车停在望舒家大门外面……”旁边一人插嘴道。 崔胖子打断道:“你看见的是白天来的那两次。我住在这铺子里,那劳改犯半夜还来过两次,车灯把我晃醒了,我爬起来看见他的车开到了望舒家门口,至于他待了多长时间我就不知道了,大半夜的我没那么大精神守着。好一阵他没下山,我就睡着了。” 望舒一直默不作声,铺子里众人还在七嘴八舌地说着那个劳改犯这般那般,她有点儿待不住,拿着物品正要回家,后面门帘一响,崔三婶进来了。她在铺子外显然听见了众人的说话,这时伸手拉拉望舒的衣袖,望舒会意,跟着崔三婶出了铺子门,站在一处空地上,崔三婶停下对望舒道:“望舒,那个劳改犯确实来过,我也碰见过他几回。有一次他还跟我打听你们全家都去哪儿了呢……” 说到这里,崔三婶故意停了一下,瞄了一眼望舒的脸色,看见望舒怔着,神情不似平素随和,知道当初村里刘二叔说的传言是真的了,这望舒还真的跟那个劳改犯有事儿。 “他找我们做什么?”望舒躲开崔三婶的目光,嘴里问着话,这句问话却没有任何意义,心里已隐隐地知道他来是做什么。 “可能是想跟你们联系上吧。他第一次来,我是听人说的,大早上就来了,几个人跟着,开了两辆车呢。他在你家前院子后园子站了很长时间,我不是负责给你家看房子么,就赶过来看看,那劳改犯就问我你家人哪儿去了,我就实话实说搬去省城了,具体住哪儿我也不知道。” 望舒静静地听着,心中五味杂陈,连崔三婶住嘴不说了她也没注意到。 后来崔三婶又接着说:“第二次他没跟我说话。那天还下着小雨呢,他天快黑了才来,在你家站了一会儿,后来就到湖边去了,站在岸上,听说发呆到后半夜才走……” 望舒低了头,很久没有抬起。 “望舒,你跟他真的处过朋友?”崔三婶小心翼翼地问。 望舒轻轻摇了一下头,后来她转过身,背对着崔三婶向家的方向走,边走边道:“三婶,我去山上有点儿事,一会儿再去你家跟你聊天。” 望舒脚步匆匆,拐到上山的路上,她没有回家,而是沿着小路,不由自主地走到湖边去了。 她站在岸上,看着眼前的绿水青山,心事重重里她胸口有点儿闷,不由得深深地吁了口气。 他曾经回到此地。他在雨中的傍晚重来旧地,是想念此地的故景,还是想念曾经的那个故人? 初夏的阳光温暖而明亮地包裹着她,暖乎乎的,可在她心里,这湖边似乎又下着细雨,细雨里他站在湖岸上,浑身湿透了,目光却定定地看着自己,移不开眼睛…… 望舒心里一遍一遍地想,他夜半在这湖边徘徊,是想念自己么?这么大老远地回来几次,是——是来找自己了?其实就算找到了,又能怎样呢? 没有结局的一个邂逅,放不开,不过徒增痛苦罢了。 人坐下,向后躺在草地上,她深深地吸口气,再慢慢呼出来,阳光照在她脸上,周身都是泥土和青草的新鲜气息,这些气息跟记忆深处某个隐秘的时刻突然契合起来,那一个放纵的夜晚刹那间毫无预警地自她脑海里蹦了出来。 有些回忆是永恒的。就如眼前的这湖水,这小洲,和洲那边的水波澹澹,以及挡住目光的大青山,一年又一年,仿佛凝住了般地美丽。等到湖边人已老,这不变的青山绿水和当年那对夜雨里赤裸纠缠的青年男女却在回忆中永远美好着。 可惜人不能总是生活在回忆里,从回忆中回到现实,才发现现实是这样丑陋,这样残酷无情,常常给没有防备的心致命的一击! 她胡思乱想了很久,后来起身拎着日用品慢慢向家走。进了屋子,想到先前崔三婶不敲门就进来,自己伸手把外屋的铁门插上,她走到西屋里,一眼看见炕沿上放着的那朵粉色芍药,孤零零地躺在这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她心中微有所动,走过去伸手把炕几门打开,掏出先前的那封信。 纸页很多,打开时哗啦地响,足足有十几张,她心里有点儿紧张,不知道他写了些什么,及至看见第一页信纸上画的两个卡通人物,她惊讶得凝住了。画上是一个高大英俊的光头少年,躺在炕上,受伤的腿高高地跷起,他旁边站着一个穿着拖鞋的马尾辫子少女,正在屈身给他的伤腿换药——少年眼神冷峻,薄薄的唇角带着一丝怒意盯着眼前的马尾辫子少女,那少女却似浑然不觉,她低头的样子很安静,只眉眼间隐隐带着一丝愁苦,牙齿轻轻地啮咬着下唇,似乎她有什么不开心的事缠绕在她心头…… 画得实在太传神了,望舒一眼就看出那少女是自己,而光头少年是许承宗。 或许该说是十年前的自己? 画里的少女眉眼灵动,永远不会有晒黑了的肌肤、风吹得失去光泽的头发、日渐憔悴的眼神和乏累疲倦的内心…… 第二张信纸也是同样的两个人物,只不过这一次高大的光头少年怀里抱着一只大公鸡,脸上没了先前的怒意,薄薄的唇角得意地翘起,他正抱着公鸡,笑嘻嘻地看着面前气急败坏的马尾辫子姑娘。 第三张换成了室外,她家门前的芍药花坛处,光头少年手里捧着一朵大大的花,正笑吟吟地向目瞪口呆的少女递过去,少女的手带着一丝犹豫和颤抖向前探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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