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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她们俩比较奇怪,不和大家说话,两个人嘀嘀咕咕,小声说了一晚上的话。她们用英语交谈,据说小雅在瑞士长大,不懂日语。大卫很细心地把桌上的食物调换了位置,把一份蔬菜移到她们俩中间,对小雅说:"我知道你不吃肉的。"小雅抬起头,甜甜地冲大卫一笑:"Thank you,honey."

  那个圈子里有很多轻佻的女孩子都逢人就叫honey,有做戏的成分,但是小雅冲着大卫说"honey"的时候,是那么自然,那么熟悉,说完又继续转头和她的女伴聊天。

  大卫并不避讳她们俩,好像说一件道听途说的离奇故事一样和我笑着说:"你知道吗?小雅的男朋友用一封e-mail就和她分手了!"

  我没有表现得很吃惊。我不知道用什么方式说分手是最优雅最高贵的,我见过很多种,有大吵一架结束的,有发个短信就能结束的,还有一声不吭就能结束的。但是听他们的口气,用邮件说分手是一件奇耻大辱的事情。小雅听到我们的谈话,又抬起头来,满含委屈地插了一句:"那个畜生。"大卫又笑起来,很自然地再移一盘她们够不着的菜放到她们俩跟前。

  大家唧唧喳喳地聊天,和所有外国人扎堆的晚餐一样,话说得很多,谁都好像三百年没有见到过一个活人一样,满肚子的话要倾诉.大家还彼此交换说话对象,波儿过来和我换位置,凑在若斯旁边嘀嘀咕咕,我就坐到劳伦斯旁边和他说话。大卫一直坐在那里,餐桌的最中间,他一直都能和不同的人找到最合适的话题。而小雅则一晚上和那个女伴聊天,几乎头都没怎么抬起来过,而且一直都是她在说,她的同伴在安静地听,不停地点头,不停地附和,好像还在安慰她。

  晚餐结束了,大家要去酒吧。我们在路边商量去哪里的时候,大卫从口袋里拿出润唇膏。他一直有着良好的习惯,在干燥的天气里注意保护皮肤和嘴唇。我习惯性地凑上去,他给自己的嘴唇抹上后,捧起我的脸,对准我的嘴唇,"唔"地吻我一下,顺便把润唇膏轻轻擦到我的嘴唇上。这是我们俩习惯的小亲昵,周围的朋友都看着我们笑,我和大卫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也看到了小雅怔怔地盯着我们俩的眼神,她丝毫不掩饰自己满眼的嫉妒。我心里有一点点的抱歉,在我失恋的时候,看见别人在我面前这么亲昵,我也会很难受。

  去酒吧的路上,大卫一直拉着我,和几个男生走在前面,女生在后面跟着,唧唧喳喳的。我再回头时,发现小雅和那个日本女孩子已经不见了。我问大卫,大卫毫不在意地说或许她们去别的地方了吧。

  我和大卫早早就从酒吧撤了,波儿和男孩子要去Club Look跳舞,回去的路上,就我们两个人。大卫好像有点累了,我也是。但是我心里有一个隐隐的疙瘩没解开,让我很郁闷,我是个毫无技巧的恋人,心里藏不住任何话。我虽然没有劈头盖脸地质问什么,但是我的口气明显是冷冷的。我直接问他:"小雅是不是和你约会过?"

  他迟缓了几秒钟,说:"是的。"

  我不说话了。我的直觉经常给我难堪,如果我不是那么敏感,这个晚上还是相当安宁惬意的,可是我偏偏有着要命的直觉。

  我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有点沮丧。我和大卫对待一些事情的方式明显有所不同。

  后来我和安迪说起这件事情时,安迪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美国的年轻人到外地旅游,都是住在朋友家中的,也不会忌讳是否单身或是异性什么的,特别正常。不寄宿在朋友家,自己住酒店,才会让人觉得特别奇怪。

  我自己也有这样一些朋友,他们到我家来即使搭地铺也是欢天喜地的。这我也理解。可是我不能理解的是,曾经约会过的女人当真就能做朋友了吗?而且他没有告诉我,直到我来揭开。这一句话问出来,我们彼此都非常难堪。

  我冷冷地几乎是严厉地对大卫说:"我非常看重两个人之间的忠诚。无论是什么原因,如果有一天你不能做到这一点的话,你要告诉我,我们分手。"

  他不说话。

  我又冷冷地偏过头去,看着他,问:"你听懂了吗?"

  他一脸的阴郁,说:"你不信任我。"

  我说:"我信任你。"

  他说:"不,你不信任我。"

  我沉默了,不再说话。
  我们俩一路上都僵持着。我把车开得飞快。看得出来,看着我开车的样子,他有点紧张。

  快到他家门口的时候,我还在生气,他也还在生气。我又提起这个话题:"你的前女友在你这里……"

  我话没说完,他忽然大声地非常愤怒地打断我:"她不是我的前女友。不是每个我约会过的女孩子都是我的女朋友!"他说"女朋友"这个词的时候,很重,声音很大。

  我冷冷地问:"那我呢?我是你的女朋友吗?"

  "你是!"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我,十分的愤怒。声音不大,但是满含委屈。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发脾气。这是他第一次冲我大声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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