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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穆忻想了想,忍不住笑了:“他被我噎得直接下线了,我当时只顾生气,没来得及回味胜利果实。现在想想,好像真的很刻薄呢!”

  咳嗽完了的蔡湘却哈哈大笑:“不过真是爽!这种人就得这么刺激,他不要脸,你就得比他还不要脸!”

  顾小影乐不可支:“这人就是欠抽!桂英你骂得好!怪不得呢,我就说你骨子里有巾帼女杰的气概,民族英雄啊!”

  穆忻也笑,笑着笑着那笑容却淡了,过会才扭头问:“香菜,你是本地人,你倒是说说,在你们省城人的眼里,咱们学校的声誉怎么样?”

  蔡湘愣住了。

  顾小影也盯着蔡湘看:“是啊,香菜,我来这里读书之前,我们同学还正告我说这里是省城第一大染缸,你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了,你真的觉得这里是染缸吗?”

  蔡湘终于也苦笑了,在穆忻和顾小影灼灼的目光里,蔡湘缓缓说:“我表姐就在咱们学校读器乐的研究生,我妈一直很努力想帮她介绍男朋友。上周跟我们邻居家的叔叔提起这事,一开始人家听见表姐的条件还觉得挺好,后来听说是艺术学院的,就直接问‘能不能找个不是艺术学院的’……你们都不知道,当时我有多生气,可是又不能表现出来。”

  她缓缓低下头,坐到床边,一边擦眼镜一边低声说:“其实本地人里当然还是好人多,可也总有那么一些人,带着这样那样的偏见。比如听说你是艺术学院的女生后,就总以为你可以不被尊重,言谈举止就很轻佻;还有人听说你是艺术学院的,就觉得你应该很漂亮,如果不漂亮那就是十恶不赦;还有上周我去眼镜店配眼镜,店员还好吃惊地问我‘你们艺术学院的人不是不看书吗,怎么还会有近视眼’……”

  她戴上眼镜,抬起头叹息:“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毕竟总有一些人习惯了以偏概全,对于这种人,你讲不通道理的。”

  连顾小影都苦笑:“也是,要么说‘没文化,真可怕’呢。所以说哲学是一定要学的,马克思爷爷多英明,早就告诉大家要学会两分法、两点论,总不能为了一两个绣花枕头就打死一船人啊。”

  “那桑离算哪种?”穆忻突然问。

  没有人回答。

  冬天了,窗外北风呼啸,407屋里却是罕见的安静。

  也是这个冬天,桑离和向宁的爱情进入最脆弱淡薄的那一段。

  向宁工作很忙,忙到很少有时间和桑离联系。偶尔的联系都很短暂:电话里,他说的她听不懂,大致只知道他忙着培训、忙着翻译、忙着接待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头头脑脑们……他说他每天只能睡四五个小时,桑离有点心疼。

  而她能做的,不过是一遍遍地嘱咐:哥哥你要注意身体,要自己照顾自己……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所以从高中时代最兴奋与最惦念的阶段走过来,剩下的便只有这样不咸不淡的问候?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和沈捷无关,和沈捷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是,她也不是不忐忑:如果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她还强调这些干嘛?

  她害怕,她悄悄地、隐忍地害怕着,她怕那些曾经的牵挂、想念、不舍,以及那些热烈肆意的小情绪都真的消失不见。她惊恐地发现自己在向宁不在身边的日子里已经越来越少地想起他,她告诉自己那是因为自己太忙碌了,她永远不会承认这一切的改变都一定有一个更深层的原因,呼之欲出,却被紧紧按压。

  她那时或许并不知道,爱情来得太早,带来的最大后果,或许就是在于,当一切都来得太顺利,你没有尝过失去的痛苦,便不会心心念念的珍惜。

  更何况,那个本该珍惜的人,他远在千里之外,维系彼此感情的,是青梅竹马的自信,是中国电信的电话线——那时候,对学生而言手机并不是很普及的物件,想要随时随地抒发想念,那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当一场爱情走向凋敝的时候,除开那些不得已的外力,一定还有些什么,是来自我们不愿意承认却始终存在的心甘情愿。

  直到那个如噩梦般的夜晚到来时,就好像一条引线,遇见了火光,便顺理成章地燃烧。

  B-2

  邻近春节的时候,艺术学院早就放了寒假。校园里平时人就不多,这会更是冷冷清清。

  向宁除夕才能回家,郭蕴华因为母亲生病早早就离校奔赴娘家,向浩然是市委书记,别说这会,就是除夕也要在那个陌生城市里慰问不能回家过年的人们……每个人都忙,桑离孤零零地守在寝室里,咳嗽一声都能听见回音。

  于是桑离干脆整日都呆在中悦和暖的咖啡厅里替段芮弹琴,美其名曰是要段芮安心考研,实际上是因为她不想回寝室看那冰冷的四面墙,也不想回家看桑悦诚和田淼冰冷的两张脸。

  沈捷也忙,不过只要有时间,他还是会带桑离去南部山区的家里喝野菜粥,或者陪她去音乐学院上课——渐渐,连叶郁霞都会调侃沈捷“你父亲是不是要感谢我,让他儿子这么频繁地跑回上海来”。

  然而桑离知道,沈捷其实从不带她回自己在上海的家。

  不过这是件好事,和他的世界保持越远的距离,桑离内心里的安全感就会越多,自责就会越少。她承认自己还是有些贪婪的——贪婪他带给她的某些机会,或许也贪婪他在她冷、孤独的时候带来的那些温情。

  女孩子,就算可以抗拒机会,却很难抗拒寒冷夜里的雪中送炭。

  那天真的是下大雪,桑离从中悦出来的时候大约十点半,公交车已经停发,她打不到车,很绝望地在街头愣了有几分钟,终于决定徒步走回学校——3公里左右的路程,其实算不上远,如果抄近路走菜市场旁边的小胡同,大概还会更近一些。

  走前她还仰头看了看中悦楼顶灯火辉煌的旋转餐厅,那下面就是沈捷在中悦的套房。这么晚了,他大概不是在应酬就是在处理公务。整晚都没见他来咖啡厅坐坐,桑离心里突然有点没着没落。

  路上的雪很厚了,桑离一步一步艰难地顶着风雪往前走,偶尔抬头看看四周,别说出租车,就是私家车都很少。她认命地叹口气,拐弯就进了可以抄近路的小胡同。胡同里昏黄的灯光下一个人影都没有,桑离走过去,就看见自己的影子变成细细长长的一条,投在雪地上,有点吓人。

  是突然,就在桑离还琢磨着到底哪天回家的时候,从身后冲过来的外力猛地把她拖倒在地。那一瞬间桑离还有些发懵,可是紧接着捂紧她嘴的大手套和耳边呼哧呼哧的粗气告诉她——不是自己摔倒,也不是做梦,而是……抢劫?

  下一秒,连喊声都没来得及出口的桑离被巨大的力量拽进胡同里的一处死角,那里没有光线,漆黑一团,头顶上方大约是遮雨布,身后是潮湿的砖墙。桑离拼命挣扎,可是一个厚实的手套紧紧捂住她的嘴,她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能哭着踢、拽、踹,可是不知道又从哪里多出来两只手紧紧抓住她的胳膊,往她嘴里塞了团东西后就把她摁倒在地。紧接着,一双冰凉的手探进她的衣襟,拖出她的毛衣,用巨大的力量拽断了她的内衣带子,那双肮脏的手,就这样摸上她的身体!

  桑离的头彻底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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