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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知微,我知道你这两年过得辛苦,我只是想……”

  “你想做什么?”继喉咙之后,董知微的头也开始疼起来,“来救我于水火?让你失望了,我现在过得很好。”

  “如果袁景瑞知道你与我的关系,他不会容你的。”

  “我与你没有关系。”她皱起眉提醒他,“你对袁先生做了什么?”

  他也皱起眉,董知微与过去截然不同的态度让他不适应,“知微,你不要浑身都是刺,我知道两年前我让你伤心了,我也感到抱歉,如果不是这样,我又怎么会特地到这里来知会你,我不想让你卷入太复杂的情况里去,不想你被伤害,你知道吗?”

  ……

  她听得张口结舌,不知道他怎能这样流畅地说出这些话来。

  然后她听见很轻却非常清晰的“叮”的一声,有人无声无息地走过来,已经到了他们身后,打火机的火光照出他的脸,他抬起眼来看了一同回过头来的两个人一眼,夜色里轮廓分明的一张脸。

  是袁景瑞,见他们回过头来,便欠了欠身,轻轻说了句,“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说话。”

  董知微在这片弄堂里住了二十多年,如果这场面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一定会认为,这三个人之间一定有着复杂的三角甚至多角关系,然后无论这一刻多么平静,后头随之而来的就会是各种激动情绪的碰撞甚至身体冲突。

  可事实是,立在窄小弄堂里的三个人都作出了成年人最好最符合社交尺度的反应,温白凉甚至对袁景瑞点头打了个招呼,说了句“袁先生,还记得我吗?我们曾经在商业年会上见过。”而袁景瑞走过来对他笑了一下,回答,“是吗?”

  这对话让董知微退到旁边去,假装自己不存在,无论是要她向袁景瑞介绍温白凉,还是向温白凉介绍袁景瑞,都是让她压力倍增的事情。

  温白凉随即走了,告别的时候目光在董知微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意味深长。

  这目光是什么意思?那种我丢掉的东西,别人也不能捡的心态,一览无遗。更何况袁景瑞并没有“捡”起她,她心里比谁都明白,袁景瑞这时候出现,一定是因为夏子期对他说了些什么,她意外的只是他竟然连一晚上都不愿意等,纡尊降贵地再次跑来了这里。

  她在温白凉收回目光之前回望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总算体会到为什么有些人会说,分手之后,务必终生不见,否则失望良多的道理了,她已经不认得现在的温白凉了,他身上已经没有了她所熟悉的自信与天真,他变得阴郁又咄咄逼人,眼里藏着对身边一切的怀疑与不信任。

  这样的他居然还会来找她,来特地警告她离开袁景瑞,就连她都觉得不可思议。

  温白凉的背影消失在弄堂口,剩下董知微与袁景瑞立在原地,两个人一时都没有开口说话。黑暗中静得凝固,只有袁景瑞手中的烟仍旧燃着,暗红的一点光。

  “董秘书。”袁景瑞突然开口,“你这样看着我,是有话要说吗?”

  董知微一震,这才发现自己竟一直对着自家的老板,不知发了多久的呆。

  该来的躲不过,她吸口气,镇定了一下,哑着声音回答了袁景瑞。

  “袁先生,这么晚了,你怎么会来这里?”

  他仰头看了一眼,弄堂狭窄,上方只有狭长的一条天空,今日初一,抬头只能看到一线残月,脚下是年久失修高低不平的弄堂路,再加上两边时不时开合的门扉与偶尔路过的夜归人。他是很熟悉这种地方的,熟悉得闭着眼睛都能够找到正确的方向,刚才他走进来的时候,有一瞬几乎恍惚自己回到了很久以前,那时他和尹峰都还年轻,两个人常踩着黑暗往不可知的深处走,也不知道前头面对他们的是什么。

  他是在夏子期离开之后就开车到这里来的,停车减速的时候他已经有了掉头离开的想法,这件事情就算与董知微有关,他也没必要那么着急地向她求证,最好的办法是按兵不动,等着看她有什么反应再做论断。

  他做事一向比别人想得多些,否则也没有今天,可今天他的所作所为让自己都感到惊讶。

  他这样一边想着,一边却仍是下了车,又往弄堂里走了两步,然后再次迟疑,并且问自己是否真的有这个必要,但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董知微的声音。

  他耳力一直都是很好的,他们交谈的声音虽然低,但入耳也有七八分,再走几步,就听得很清楚了。

  说话的人都入了神,他又放轻了脚步,再听他们说了两句,他就觉得没必要让这样的对话继续下去了,又懒得出声,就顺手点了一支烟。

  他都不知道自己该觉得愉快,还是觉得遗憾。

  愉快的是,他果然没看错董知微,遗憾的是,他原本应该相信自己的眼光的,现在却莫名地站在这里。

  他听她哑着嗓子说话,就想起下午她在办公室外的咳嗽声,这么晚了,这地方也实在不适合谈话,但他又很想跟她聊几句。

  他将夹着烟的手放下,问她,“有时间吗?到我车上聊几句。”

  董知微低了一下头,说,“好的。”然后转身当先往弄堂外走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弄堂,大路上灯火通明,袁景瑞一直没有再抽手里的烟,又在走出来的时候将它按灭在路口第一个垃圾箱的烟碟上,董知微已经看到了那辆熟悉的大车,就停在路边上,老陈不在,看来是袁景瑞自己开车过来的。

  他拉门坐进驾驶座里,她也坐了上去,车门合上,一切嘈杂被隔断,车窗贴了暗色的膜,让她觉得自己到了另一个空间。

  她低声道,“袁先生,有件事我想同你说一下,我与温先生是旧识,我曾为他工作过。”

  他点点头,用平常的语气回答她,“我知道了。”

  董知微常听到他说这四个字,这一次却听得心慌意乱。

  “夏先生是否对您说了一些关于我与他的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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