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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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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首于一份报纸后的男子抬起头,眉目间颇有不悦,目光扫向空着的桌椅,暗示的意味一清二楚。 我用最可怜兮兮的声音说:“我就坐一小会儿。” 他不为所动,一边低头,一边翻报纸,“不行。” “我不会说话,不会发出任何声音,我只是想借用一下这扇窗户,我保证,绝对不会打扰您!” “不行。”他头都不抬,浑身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冷漠。 “拜托!拜托!您一看就是个好人,请答应我这个小小的请求吧!” 我瞪大眼睛,双手合起握成拳,放在下巴下面,不停地鞠躬。这招是我从日本动画片里学来的,是我对付老妈和麻辣烫的终极武器,几乎百试百灵。用麻辣烫讽刺我的话说“学什么不好?学人家肉麻!幼稚”,肉麻是肉麻,幼稚是幼稚,但无往而不利。 那个男子终于把头从报纸间抬起来,虽然看我的目光还很冷静,但嘴角在隐隐抽动。估计他从来没见过穿着严肃的职业套装、盘着纹丝不乱发髻的人做这么幼稚可笑的举动。我赶紧再眨巴了一下眼睛,努力让它们雾气蒙蒙。他恐怕是被我吓住了,别过头,也不知道是在忍笑还是在忍呕吐,用手指了指对面示意我坐下。 我立即化哭脸为笑脸,“谢谢!谢谢!您真是一个大好人!一定会有一份世界上最好的工作,找到一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女朋友,生一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宝宝!” 他转过头,面无表情到近乎呆滞地看着我,也许是想研究清楚我这样的精神病怎么逃出了疯人院。我没有时间研究他的表情,视线紧紧地锁住对面的大楼。 半个小时后,楼里的员工已经都走光了,我看到宋翊从大厦里出来,烟灰色的西服,剪裁简单,可他穿得分外熨帖舒服,看上去既有青年人的清爽干净,又有着成熟男子的冷静内敛,两种极端不协调的气质在他身上融为一体,散发着很独特的感觉。 他身旁随行的两个人一直在和他说话,他微笑着,时不时点一下头。相亲那日的他和我记忆中的少年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可今日的他却是陌生的。 他消失在街角,我凝望着川流不息的车与人群,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七年了!我和他之间已经隔了七年?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我和他的距离仍然只是遥远地凝视? 我回神时,发现面前有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我不记得我有要过咖啡呀!视线狐疑地扫向对面的男子,他眉毛轻扬,干脆利落地说:“我不会付你的咖啡钱。” 我这才留意到他有一双英挺的剑眉,很冷漠的眼睛。我盯着他,凝神想了三十秒钟。大概、似乎、好像、也许刚才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在问:“小姐,要喝什么?”声音重复了很多遍,然后一个男子的声音很不耐烦地回答:“随便。” 我的脸有些烫,我刚才盯着窗外的表情到底有多花痴?希望他只是以为我在发呆。 我呵呵干笑了两声,准备起身逃走,“谢谢您了,再见。”心里呐喊的声音却是:永远不要再见了,没有人会喜欢与看到自己不为人知一面的人再见面。 我的手伸到手袋里摸钱时却摸了个空。钱包?赶紧打开手袋翻找,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堆,就是没有钱包。不可能,我今天进办公室的时候还用过电子卡开门,电子卡装在钱包里,我一定是带了钱包的。我把手袋放在桌上,开始仔细地清查一件件东西。手机、花仙子钥匙、仿羊皮纸的复古记事簿、毛茸茸的假鹅毛笔、KITTY猫、巧克力、果冻,还有一个我中午用来消食减肥的鸡毛毽子…… 十五秒钟内,手袋里的东西已经全部摊在桌子上,占据了桌子的半壁江山,颜色五彩斑斓得很好看。 我、侍者、他,三个人一同望着桌上的东西发呆,不过发呆的原因各不相同。我脸上是问号,侍者脸上是惊叹号,他脸上……也许是省略号吧! 仔细回想早上的事情,上班的时候,我左肩膀上背着手袋,右肩膀上背着电脑包,我当时从手袋里摸出钱包,掏出电子卡开门,然后可能一边进门,一边随手把钱包放进了右手边的电脑包里。 侍者的目光已经渐渐从惊叹号变为问号。我越来越尴尬,脑袋里转过无数方案:打电话叫麻辣烫来?开玩笑!等她打着车从北京的经济开发区赶到二环以内,我已经风干成咖啡馆的标本,用来警示后人进门前一定要检查经济基础。老妈?同学?朋友……每一个方案都不具备可实施性。最后,在万般无奈之下,我看向对面的男子。 这次是货真价实的泫然欲涕、可怜兮兮,“先生,我……我的钱包忘带了,我……我一定会还的,那个……我在W工作……我保证……” 一切的证件都在钱包里,没有任何书面文件可以保证我话语的真实性。我看着桌上的东西,用力敲了自己的脑袋一下,喃喃自语:“为什么我不用公司发的记事簿和笔?” 也许他怕我再这样下去会以头撞桌自问,不过更可能是他怕我这个精神病会有更出格的举动,为了自己心脏的安全,他终于很无奈地打破了刚才的宣言,“我来埋单!” 呜呜呜!这是我听过的最美妙的话语。我谄媚地笑着,立即打开记事簿,连同鹅毛笔一起递给他,用十二分诚恳的声音说:“那个,先生,您的联系方式?我一定会尽快还给您,明天中午如何?我到这边来,您在这附近工作吗?” 他视线轻飘飘地扫了一眼毛茸茸的鹅毛笔,眉头微微一皱,身子向后仰去,我立即干笑着把记事簿和鹅毛笔收回去。 我握着笔,打算记录,“您的电话?” “不用……”他顿了顿,凝视着我,简单地报出了一串数字。 我赶忙记下他的手机号,等了半晌,他仍然没有报名字。我无所谓地耸耸肩,撕下一页纸,写下自己的英文名和手机号,递给他,“我叫Freya,这是我的联系方式,谢谢!” 他接过之后随手放在报纸边。我的视线顺着那页小纸片发现他刚才看的是招聘栏目,几行大大的字一下子跳入我的眼睛——MG的招聘启事!我的心跳有点儿加速。 我向他再次保证明天一定会还钱之后,提着手袋离去,没走几步,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没有钱,我怎么回去?我犹豫地转过身,同时小声给自己打气:“无耻两次和无耻一次没区别的,反正也不认识他,对陌生人无耻等于没发生。” 没想到他也准备离开,正在大步往外走,我的突然转身让两人差点儿脸对脸地撞到一起。我没说话,先干笑,然后立即让到一侧,束手弯腰,态度谦卑,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他不理会我。 一直到电梯口,他似有几分无奈地问:“你是怎么从W的大楼过来的?” 这人倒是挺奸诈的,我啥都没说,他就知道我想要什么。我内心腹诽着,声音却如蚊子:“我走来的……嗯,散步过来的。” “现在不能散步回去吗?” “四五十分钟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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