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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当然,你看咱们家,马上要添第三个孩子了,负担越来越重,你这个做阿爸的,可不能偷懒哦。”我说,扯了扯他粗糙的脸。只有私下里,我才敢如此对他。任何一个白天,他都板着一张标准的家长脸,谁都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放心吧,冻不着你和扎西罗布。”他说,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回房去吧,这里冷。”我说,拉开了门,却不防走廊上突然飞来一只鞋子,正好打在我的右脸上,惊了一下捂了脸抬头看去,央宗站在走廊的一端,冷冷地看着我们。

  “你要干什么?”嘉措拿开我的手看了看,然后气愤地喝问央宗。

  “想在一起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去她的房间,却躲在卫生间里亲热,不要脸。”央宗冷笑着说。

  “我有什么不要脸的?他也是我的男人。”央宗的话惹火了我,一把扯开挡着我的嘉措。“你自己不看着他,却怪到我头上。”

  “我看得住他吗?打从我一进这个屋,你就把脸拉得跟驴一样,深更半夜的洗衣服,不就是洗给他看的吗?这下你满意了,他心疼了,找你来了。”

  “我就是想他心疼,怎么着吧?你还想干吗?又不是我请你来的。”脸上火辣辣地痛,说起话来也就口不择言。

  这时,扎西也上楼来了,朗结也出来了。

  “怎么啦?半夜三更的大声吵什么啊?”朗结揉着眼睛看着我们。“大哥,你也不管管她们。”

  “别吵了。”嘉措大吼了一声,央宗和我同时住嘴。

  一会儿的安静过后,央宗大声哭了起来。她是应该委屈的。千里迢迢而来,送东西是假,真正想见见心中的男人才是真。久别后的第一夜,男人却在抱着另一个女人亲热,任是谁也接受不了。虽然对我们来说,责任重于山,然而哪个女人私下里不希望得到男人的疼爱,不希望男人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我走过去,拉了一下央宗,“进屋去吧,外面冷。”

  “用不着你假惺惺!”央宗说,一掌挥在我脸上,“啪”的一声响,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朗结一步插在我和央宗中间,他大概是怕我和央宗打起来吧!

  扎西突然冲了上来,飞起一脚踢在央宗的后背上。央宗一个趔趄向我倒来,我一把扶住她,大声冲扎西喊:“牦牛,你不知道她怀着孩子吗?踢她干什么?”

  扎西昂着脑袋气呼呼地不说话。央宗呜咽地哭着。

  “好了,别闹了。”嘉措大声说,“都滚回去睡觉!”

  朗结转身回房了,扎西也悻悻地下楼去了。

  我扶着央宗进了嘉措的房间,看她哭倒在床上,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安慰她才好。我们俩,背负着的是同一种责任,心中向往着的也是同一种感情。责任是我们应该担负的,感情也是我们想要的。然而,对于我们这些普通牧女来说,家族的责任却比爱情重要得多,个人的感情是可以忽略不计的。而正是因为这种明知应该忽略的感情总是不经意间冒了出来,才让我们两个女人的心始终无法靠近。

  央宗,也如我初嫁时一样,心里爱了一个人,面上却得掩藏起来。然而无论掩饰得有多好,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就像今晚,这原本是算不得什么的。五个男人,某一个男人在某一个时段偷袭一下自己的女人,这不过分,按理也不应该计较的。然而,那“按理不应该计较”只是理性的,是我们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行为模式,或者说是礼仪、或者说是女人的美德之一。但它只是理性的、是别人对我们的要求,自己的心呢?心里是否也能完全做到?说实在的,我无法做到,央宗也未必能做到。

  那头踢了人却决不道歉的牦牛站在走廊上昂着鼻子叫我:“魔女,出来。”

  实在是无法面对央宗的泪眼,同为女人,对她的幽怨我感同身受。“干什么?牦牛。”我借此走了出来。

  “到楼下去。”他看着我,也不管我同意不同意,拉了我的胳膊就向下走。

  “干什么啊?”我被他拖得踉踉跄跄的。

  “坐下。”他说,从桌子的抽屉里翻出清凉油,笨拙地打开,用食指沾了往我脸上涂,一边说:“都肿了,魔女,别怕痛啊,我轻点。”

  “扎西……”我拉着他的手腕,热泪盈眶地看他。

  “是不是很痛?我再轻点啊。”他说,继续涂抹。

  这时嘉措下楼来接水,看到我们,眼里闪过一丝不快。我装着没看见,闭上了眼睛。对于这两个男人的感受,我真是无法做到无动于衷。一个是我所爱的,一个是爱着我的,两个我都无法丢下。不想看到他们因我而痛苦,却时时看到他们因我而痛苦。对于朗结、边玛和宇琼,我可以一笑而过,可以做到绝对的公平合理,然而对于嘉措和扎西,公平合理却是对他们最大的伤害。

  雪顿节在我们传统的节日中,是比较大的节日。“雪顿”用汉语翻译的话,“雪”是酸奶的意思,“顿”指的是宴会。也就是说,雪顿节指的是“酸奶宴”,一般是在每年的藏历六月十五日到七月三十日举行,有藏戏表演,各寺庙还会举行“展佛”活动。

  以前听奶奶讲过关于雪顿的来历。说是我们生活的这个地方海拔高,气候寒冷,一年中只有六七两个月,天气转暖后,小虫们才会出来活动,佛祖释迦牟尼规定了不杀生的戒律,所以我们连小虫也不敢伤害。各寺里在每年的藏历六月十五日到七月三十日之间,不准僧人出寺活动,就是怕走动之间伤害小虫小蚁。在此期间,僧人们在寺中安安静静地念经学习,直到解制才能出来。当僧人们终于可以出来活动时,当地老百姓都会拿出最好的酸奶招待他们,同时在哲蚌寺举行庆祝活动,以演藏戏为主,所以渐渐有了“哲蚌雪顿”之名。

  雪顿节头一天,莲他们五点钟就到我们这儿来了,大家约好一起去哲蚌寺看展佛。

  我给每个人盛了酸奶,扎西一一递给他们。

  “莲姐,给我们讲讲雪顿是怎么回事好不好?”蓉捧着碗,朗结正给她放糖。家里自制的酸奶,用牦牛奶发酵而成的,特别黏稠而酸,吃时要放很多糖,搅拌均匀后放上一会儿等糖化了才能吃。

  “这个啊,就是酸奶节嘛。”莲笑着,一副馋样看着洛桑给她搅奶。“史书上说,五世达赖时期,‘哲蚌雪顿’开始后就调集西藏各地区的藏戏团来拉萨演出,很是热闹。那时五世达赖住在布达拉宫,不仅让藏戏团在哲蚌寺首演,还规定第二天必须到布达拉宫演出,然后才能在拉萨和各地区巡回演出。罗布林卡是18世纪建成的,是历代达赖的夏宫。1913年十三世达赖决定,每年的‘哲蚌雪顿’藏戏在罗布林卡首演,还允许普通老百姓都可以去观看。取消了哲蚌寺首演藏戏的特权,嘿嘿,这就是官当大了的好处啊。不过这样一来,雪顿这个原本只是宗教活动的节日开始变成了普通老百姓的娱乐活动。”

  “那……展佛是怎么回事?”蓉舀了一勺酸奶放在口里,“好酸,朗结,再放点糖。”朗结又舀了两勺糖放进她碗里。“等一会,糖化了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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