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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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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理他,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医院。三年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应该是很久了吧,她以为她可以很从容地面对他,可是真的见面,她才知道一切只是自欺欺人。那样的伤,那样的痛,根本不是时间可以抚平的。 此后,舒曼一直避免跟林然正面碰上,即便不巧碰上了,也极少开口说话。甚至,她都没有勇气看他。好在父亲的病情渐渐得到控制,日复一日地好起来,出院那天,林然开着车亲自来接,一家人难得地齐聚在一起,庆祝父亲病愈。 舒秦始终不离林然左右,她跟舒曼也没有太多的话讲,目光总是躲躲闪闪,礼貌客气得根本不像是姐姐对妹妹说话。 但是舒秦显然过得并不好,脸色萎黄,早已没有了当年的神采飞扬,人也消瘦得厉害。后来舒曼才知道,舒秦在罹患乳腺癌后,做了乳房切除手术,命是保住了,身体却大不如从前。她和林然的婚姻很糟糕,已经分居两年,在一起时吵,分开了还是吵,有事吵,没事也吵,弄得两边大人都疲惫不堪。"他们大概是八字不合,早知道就不该让他们结婚。"母亲叹着气说。 饭桌上,舒曼偷偷打量林然,他一脸麻木,也不跟谁说话,一个人闷闷地喝酒。妻子就坐他身边,他连看都不看,当她是空气。可是舒秦似乎要极力证明她和丈夫感情如故,不停地给林然夹菜,递餐巾,亲昵得好像他们真的很恩爱,可是在舒曼看来,她是在表演,就跟当年她弹琴一样,只是在表演。 舒曼一语不发地吃完饭就匆匆告辞,她宁愿住酒店也不住家里,离家太久,她无法忍受那种陌生。事实上,跟家人在一起,她从未找到过家的感觉,自九岁时被父亲接进城开始,她就觉得跟这个家格格不入。 很晚的时候,她刚泡完澡,外面传来侍者的敲门声。侍者送进来一个精致的锦盒。拆开看,是一条柔柔的丝巾,淡淡的紫罗兰色摊在盒中如摊了一堆烟云。一张小小的带香的卡片静静地放在"云"中。 我在楼下咖啡厅等你。然字。 就这一行字,她看了足足有半个小时。然后,房间的电话响了,一直在响。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当自己死去。 一个小时后,她还是下了楼。还没到咖啡厅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悠扬的钢琴声,再熟悉不过的《秋天奏鸣曲》。她没有进去,透过咖啡厅的玻璃门,远远地看着他坐在聚光灯下,独自演奏着。而咖啡厅内,空无一人…… 门口的侍者以为她要进去,轻声说:"对不起,小姐,今晚的咖啡厅已经被里面的那位先生包下来了,我们今晚不营业。" 他的琴声在颤抖。 她听得出来。但她别无选择,只能转身离开。 第二天早上,她在餐厅用早餐时听到周围的客人议论,说昨晚有个疯子在咖啡厅弹了一夜的琴,而且弹的是同一首曲子。她佯装没有听到,只顾埋头喝粥,不知怎的,粥里明明放了糖,却苦得难以下咽,待她抬头时,对面的客人诧异地打量着她,她这才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她若无其事地拭了把脸,拎起手袋,离开了餐厅。 电视台的车等候在酒店门口。那些天一直是这样的,自她回国的消息被当地媒体知道,每天都要见记者,接受采访,到电台和电视台做节目,参加各种形式的演出。她必须用忙碌来忘却心底的痛。即便不能真的忘却,起码可以暂时麻痹。 但她终于还是跟林然有了单独见面的机会,那天她刚从电视台出来,电话响了,仁爱医院打来的,说是林然醉酒驾车受了伤,执意要见她。这次她没法做到若无其事,直奔医院。林然显然伤得不轻,头上缠着纱布,神志却还清醒,见到她,他死命拽住她的胳膊就再也不肯松手了,像是拽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就是判我死刑,也该给我一个申诉的机会。"他这样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她决然地转过脸,试图掰开他的手,可是他的骨节突兀地暴起,任凭她怎么掰,他都没有松手的意思。他仰着脸,眼中迸射出奇异的神采,几乎是哆嗦着说:"我……我要你在这里。" 他的话如一把锋利的小刀,温柔地剖进她的心里,她怔怔地看着他,仿佛明了,又仿佛不清楚。他要她在这里,可是他早已不在原地,他们早就偏离了轨迹,朝着彼此相反的方向驶去。 眼泪凝结在她的长睫上,微微颤动,令她不敢眨眼,她害怕自己在他面前落泪,而他是那么艰难那么无助地朝她伸着手,握着她的手,"曼--"他轻声唤着她,深情的眸底一如往昔,"你完全不知道我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他拉她坐在床边,终于跟她讲起这些年发生的事,平静木然,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不带丁点的感情。 "这是个圈套!"他竟然这么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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