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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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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死的是那只雄天鹅,我管它叫'叶冠青',我今生最对不起的一个人,我至今都为其赎罪……'叶冠青'死后,'丫头'叫了一夜,叫声如响亮而忧郁的号角声,深深刺痛我的心,没过多久,'丫头'也死了。 "我将它们葬在后院,种了两根竹子做记号,我去日本留学后,林然亲自刻上了它们的名字,其实即便没刻名字,凭感觉我都能一眼就认出它们,可是它(她)却认不出我…… "我站在它(她)身边,它(她)都认不出……" …… 杜长风喋喋不休地跟舒曼诉说着这些,目光灼灼,直望着她。舒曼觉得他眼神古怪,好像认定她就是那只天鹅似的。 他说的所谓的塔楼就在林中深处,外观看像个坚固的堡垒,直冲云霄,形状跟有些电视台发射塔相似,只不过发射塔通常是铁质的,而这个塔楼却是花岗岩砌成。舒曼站在塔下仰着脖子看了半天,这么高,干什么用的? 进了塔楼,蜿蜒而上的旋转阶梯让舒曼看着眼晕。杜长风瞅着舒曼说:"别伸着脖子了,你又不是天鹅,不累吗?" 舒曼瞪他一眼,甩开他的手,赌气说:"我自己能走。" "我是怕你恐高。"他忽然好脾气起来。 "我……我不恐高……"舒曼嘴硬。 可是这话无疑是自欺欺人,还没登到三分之一,她的腿就开始发软了,抓着镂花铁栏杆,根本不敢往下看。杜长风走在她前面,似乎料到了,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瞅着她,故意吓她:"别往下看,否则很容易脚下打滑掉下去。" 一听这话,舒曼岂止腿软,身子也抖起来。 杜长风笑了起来,英俊的脸在灯光的映射下,宛如童话中某个森林古堡里的王子,不,应该是国王,他就是这"古堡"的主人,居于她之上站着,简直就是个天神。他朝她伸出了手,洁净宽大的手掌在她眼前摊开,眼神充满期待。 舒曼犹豫了一下,颤抖地将自己冰凉的手伸给他。 他先攥紧她的手,走下台阶几步,又放开,伸出臂膀拥住了她的肩,美其名曰:"这样,掉下去了,你还有个垫背的。" "是我给你垫背吧。"舒曼没好气地说,想挣脱,却不敢动,感觉很容易失去重心。 旋转梯还在旋转而上。 仿佛是天梯,舒曼感觉登上的是一条通天的路。杜长风紧拥着她漫步而上,一步一步,仿佛踏在她的心上。她心里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她好像并不担心掉下去会怎样,而是在想沿着这条路走上去会怎样?向上不一定就是天堂,也许是更深的地狱。 终于到了塔顶,首先进入的是一间好大的"玻璃房",四面透明,金属支架支撑的顶棚是伸缩的,湛蓝的天空一览无余。玻璃房内设有暖气,躺椅、音响、吧台,一应俱全。晚上在这里听着音乐看星星,一定很享受!玻璃门是自动感应的,缓缓打开,杜长风牵着舒曼走到了环廊上,四周均是坚固的花岗岩围栏,让人心里倍觉踏实。 而舒曼,震撼得几乎不能直视四周。举目远眺,整个山林一片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直延伸到天边。远处是城市的楼群,衬在白色的天地间几乎看不见,山林外广袤的原野无边无际,和白雪皑皑的山林连成一片,还有河流、湖泊、公路,真正是气吞山河!苍茫大地,居高临下,强烈的视觉冲击力让人暂时忘却了恐高的心慌,舒曼立在原地,动也不能动,自然的力量太奇妙了,带给你的感动足以让你忘却人世间的一切烦忧。 唯一有些煞风景的是,塔楼左边山头过去是殡仪馆,这会儿正在冒青烟,又一个生命灰飞烟灭了。而塔楼右边的山丘上,则是整齐排列蔚为壮观的墓地,也盖上了厚厚的积雪,生生死死,就在这天地间无声地演绎,无法让人不动容。 舒曼朝墓地的方向站着,因为林然就葬在那里。虽然距离遥远,看不清他的墓碑,但她知道,他一定在看着她。 "想象过飞翔的感觉吗?" 杜长风站在她的身后,从后面拥住了她。 "飞翔的后果,就是坠落,不是吗?" "是,是坠落,但那种自由飞翔的感觉还是让人向往,"杜长风感觉她在风中发抖,拉开大衣,将她整个地裹在他的怀里,而他的声音,也仿佛来自遥远的天外,"记不起有多少个白天黑夜,我站在这塔楼上眺望远方,眼睁睁地看着鸟儿们飞翔,却无能为力……很多时候,我想在这站到地老天荒,因为我害怕下去,一下去就要与那些疯子为伴。虽然他们不会伤害我,他们是这世上最善良的人,可唯一的不同的是,他们不记得从前,也不去想未来,但我记得,一闭上眼睛,血淋淋的从前,就浮了上来……" "你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舒曼终于问到这个问题。 叶冠语早上出门的时候,但见街上白雪皑皑,心里莫名变得惆怅,又是一个冬天,十三年了吧。 上午一直在开会,讨论将公司总部迁往离城的诸多事宜。按理他应该很兴奋,新的总部大厦就坐落在林氏振亚大厦的马路对面,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可以和他们平起平坐。然而他神思有些恍惚,一直不在状态,脸也绷得紧紧的,让属下们忐忑不已,说话非常小心。 散会后他一个人坐在办公室抽烟。 桌上有个小相框,照片上的小女孩十五六岁的年纪,脸上干干净净,坐在一片野菊花地里笑得非常灿烂。 十三年了,她就是他的一个梦。没有人知道,在那样黑暗的日子里,这个梦于他而言是何其的弥足珍贵。那时候他带着母亲借住在公馆,边给母亲治病边谋算着继续打官司,为此他还专门钻研法律,买回厚厚的法律文典,一有时间就研究。可是,有时候他也在想,即便能复仇又如何呢?家破人亡,他还拥有什么?二十几岁,人生才刚刚开始,就再也没有了希望,彻底地坠入深渊,永远也落不到底的深渊。 他以为他这一生终将在黑暗中度过。除了母亲,他以为这世上再无他值得留恋的东西。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她,一切就在刹那间改变…… 离城的旧宅要卖掉,他原本是去清理东西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中的安排,他突然决定去紫藤路的林宅看看,当时冠青已经去世四年了,林老头子也已经回国定居,犯下这样的滔天大罪,他还敢回来?紫藤路位于离城的南端,跟另一条路桃李街呈"7"字形连接在一起,虽然在离城生活多年,他却很少去这两条街,因为这街上住着的都是非富即贵,都是有身份的人,林家就是其中之一。舒隶家则住在桃李街,两家人都是那附近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 林家的大宅院掩隐在紫藤路的绿树丛中,叶冠语当时徘徊在门口,透过镂花的铁门,他看见一个少女站在院子里的香樟树下,十五六岁的样子,抽抽搭搭地在掉眼泪。那少女穿了件鹅黄色的毛衣,白色的裙子,站得笔直,低着头的神态真是好看极了,长发分两边扎着垂在胸前,树上的落叶随风轻舞,掉落在她身上。她的脚下也是厚厚的一层落叶,夕阳斜照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迷人的金色,风吹动着她的裙摆,露出她藕段似的小腿,那画面美得让人窒息。 叶冠语就是那一刻才体会到,什么是窒息。 不久,屋内走出一个年轻人,正是林然!四年不见,他又瘦了许多,更显得他长身玉立,儒雅斯文的气质让他是那么的超凡脱俗。听说四年来他大部分时间都在世界各地演出,名气是越来越大了,报纸上经常见到他的访问。叶冠语每看到他的报道,总是快速地翻过报纸,这并不意味着他在回避。相反,他关注着林家每一个人的动态,当然也关注着林然,但对林然的关注似跟其他人有所不同,哪里不同,他并不愿多想。就比如看到林然从屋内走出来的那一刻,他竟然激动得浑身战栗,心中的网千结万结,纠缠不清,竟不敢直视他。四年前那个深秋的夜,他在桂花树下的哭声,突然灌入他的耳畔。 前尘往事呼啸而过,一个转身,从此天涯。 叶冠语屏住呼吸,唯恐林然发现他的存在。他看到林然坐到树下的秋千上,慵懒地跷起腿,问那少女:"想明白了没,知道自己为什么没弹好吗?" 少女怯怯地看了林然一眼,点点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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