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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我放开他的手,跑过去掀开琴盖,轻轻抚摸着雪白的琴键,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

  他靠在门上看着我微笑:“你好好用功,就手儿也看看,奥地利有没有合适的学校。我跟妮娜商量过,等你上完预科,钢琴练得有点样儿了,就帮你录盘带子,推荐到学校去。”

  “真的?”

  他满脸无奈:“我这人再不好,说话算话总还是个优点吧?”

  我跳过去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左右开弓吧嗒吧嗒亲了七八下。

  “别别别,瞧这一脸口水!”他还使劲绷着,装模作样地皱紧眉头:“你先甭乐,我有条件的啊。”

  我依旧沉浸在兴奋中,随口道:“你说。”

  “以后不许再见那个小警察。”

  犹如一瓢凉水浇下来,我因为兴奋而发烫的脸颊顷刻冷却:“为什么?管着吗你?”

  “我管不着你谁能管你?”

  “谁也管不着!凭什么呀,我们俩就是普通朋友,你凭什么干涉我的自由?”

  “不凭什么,我就得管你!”

  我气得跺脚:“你一男的,能不能好好说话?为什么总得给个理由吧?”

  “没理由,就是不许见他。你要是热情无处发泄,你们学校里那些个小男生随你挑随你造,就他不行。”

  孙嘉遇挺大一人,蛮不讲理的时候,也象小孩儿一样急赤白脸,薄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

  我摔上卧室的门,赌气一晚上没跟他说话。

  但是安德烈打电话来,我犹豫很久,还是跟他说:“安德烈,我不能和你出去了。”

  他不出声,过很久说一句:“是他不让你见我吧?

  “嗯,他不喜欢看到我跟其他男人交往,他会不高兴。”我胡乱找着理由。

  安德烈似乎在冷笑:“真是这原因吗?不因为我是警察?犯罪科的警察?”

  我被他说中心事,颇有点儿不安,因为我也有同样的猜测。

  安德烈问:“他爱你吗?你又真正了解他多少?”

  我回答不出来。

  这是安德烈第一次对我说这种话,以前他绝口不提孙嘉遇的任何事。

  “玫,他配不上你,完全配不上你。你……多保重!”他微不可闻地叹息,轻轻挂上电话。

  一声细微的咔嗒,耳边随即传来嘟嘟声,我握着话筒失神半天。

  遗憾是有的,但我只能这么做。理解不了脚踏两只船的心理,那样踌躇徘徊,只说明一个问题,两个都不爱。

  第六章

  明天啊,我将坐在炉火边忘怀一切,而只把亲爱的人儿看个不停。我们将等待时钟滴嗒作响,从清晨到夜晚,等待午夜让嘈杂的人们散去,那时我们将不会分离。

  ——普希金《冬天的道路》

  孙嘉遇的腿伤痊愈,已是三月中旬。北京的街头,此刻应该是新绿初绽,桃花灿烂,奥德萨却依然冰天雪地,但从黑海吹过来的风,已柔和了许多。

  他在张罗人马去喀尔巴阡山,号称今冬最后一次滑雪。两个多月的禁足,几乎把他憋出毛病。

  我劝阻不住,有点生气,一边收拾行装一边嘟囔:“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很有兴致地研究我:“你说,这女的是不是一有了主儿,都变得啰啰嗦嗦的?你才多大呀,怎么跟我妈一样?”

  “讨厌!”我扔下箱子开始罢工,“我不去了,您爱谁谁!”

  “诺瓦瓦利斯卡也不去?”他似早就号准我的脉,慢悠悠地发问。

  我象被捏住七寸,什么也不说了,老老实实重新开工。

  诺瓦瓦利斯卡是乌克兰著名的小城,距离我们要去的喀尔巴阡雪场,只有两百多公里,盛产民间音乐家,我慕名已久。为了这个小城的风情,还是值得跑一趟的。

  出发那天,一行十几辆豪华车,浩浩荡荡穿过市区,沿途的警察犯了迷糊,不知道来了什么重要人物,纷纷举手敬礼,神情庄严而肃穆。

  我在车里笑得直打滚。

  孙嘉遇那辆命运多蹇的宝马,外表早已整修一新,看不出任何劫后余生的痕迹。惟有一块电路板出了问题,只能寄到德国本部调换,为时三个月。

  坏掉的部分,影响的是倒车系统。每次去饭店或卡奇诺,别人扔给门童的是车钥匙,唯有孙嘉遇递上的是小费,因为需要动用人工,把他的车从车位里推进推出。

  所以出发前他死乞白赖地纠缠很久,费尽三寸不烂之舌,方劝动邱伟,同意出借他心爱的四驱越野车。

  到了目的地,我们才知道这个决定有多英明。

  雪场的缆车是前苏联五十年代的产品,早已破旧不堪,这批人又一个比一个惜命,死活不肯坐缆车,只好一起开车上山顶。

  行到一半出现状况,山路陡峭雪地湿滑难行,其他车都开始四轮空转,发出难闻的焦糊味,只有我们这部欧宝四驱还算争气,总算能往前走。

  路边看热闹的山民早已笑得前仰后合。

  听到后面一叠声叫“小孙——”,孙嘉遇只好披上大衣,极不情愿地跳下车,站在车队前方观察很久,又拉过一个山民比划半天,取出几张美钞塞他兜里,最后那人点点头走了。

  同伴嘁嘁喳喳问孙嘉遇做什么,他只是装深沉,一句话也不说,惹得那帮人一片笑骂。

  二十分钟后,那个山民带回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当地人,全是目测重量二百斤以上的胖子,在孙嘉遇的指挥下,一辆车给分配两个趴在车头上,场面蔚为壮观。

  我忍住笑,睁大眼睛看这家伙在弄什么玄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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