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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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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才是多尔衮容忍我的真正原因!他从一开始就对我的身份起疑,于是试图借着嬉笑怒骂,放松我的警惕,然后套我的口风?偏我在他面前,还一次又一次地往皇太极的汗帐闯……这个举动落在他眼里,只怕就真成了意图不轨的表现。 也难怪,他竟会毫不避讳和我这个来历不明的人,大谈大汗翻云覆雨的强硬手腕,他其实也是想更进一步试探我吧? 真是晕啊,我稀里糊涂的就这样成了多尔衮眼中的一名“刺客”! “不……不是!”面对他眼底渐现的杀伐狠厉,我大叫着摇头,“我,我是科尔沁……我是科尔沁部落的!” 他的手缓缓滑过我的脖子,冰冷的手指像柄利刃一般来回抚摸,那种感觉让我浑身战栗,皮肤随即泛起一层细小疙瘩。 “这个谎话编得不够高明哦!其实你这女人还是挺有意思的,就这么死了真的太可惜了!” “我没有……”呼吸一窒,他手指开始收劲,一点点地勒紧我的脖子,“我真的是科尔沁……不信你可以问你的大福晋乌云珊丹……” 脖子上的力道猛然一松,多尔衮撒手退后,“你知道乌云珊丹?你……真的是科尔沁部落的人?” “咳咳!”我大口喘气,为了避免他再来这么一次,忙抢着说道:“我不但知道乌云珊丹,我还知道大玉儿……”为了能更大程度地取信于他,我故意不说布木布泰的名字,只说“大玉儿”这个小名。 多尔衮果然惊讶不已,“呵,你知道的还真挺多……”他沉默片刻,退后往木椅上大马金刀地一坐,“说说,你到底是谁?” “我说什么你便一定会信么?”我冷笑,以退为进,故意把话说得虚虚实实,让他捉摸不透,“我若说我是汗王大妃博尔济吉特氏哲哲亲妹,乌云珊丹和大玉儿都是我的侄女儿,你信是不信呢?” 多尔衮眼底滑过一抹笑意,“若真是那样最好……”话音一转,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去换套男装,这几天乖乖地待在军帐里,除了正白旗和镶白旗的营地哪都不要乱跑……就算你是汗王大妃的妹子,若是胆敢乱闯汗帐,同样也是死路一条。” 听他口气,似乎信了七八分,我强行按捺下一颗狂跳的心,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是真是假,回到沈阳,自见分晓!我希望你说的都是真话……”顿了顿,转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缓了口气,幽然叹道:“阿步!我叫阿步!” 今儿是十一月初一,大凌河军民已在祖大寿的带领下全部归降,大凌河之战已经接近尾声,换而言之,大军不久便可拔营回沈阳。且不说回去后,我的谎言一戳就破,就是想再见皇太极一面,也远比现在要困难得多。 下午汗帐内设宴款待祖大寿等大明降将,皇太极下召令多尔衮、多铎前往陪宴,我瞅着没人注意便偷偷溜出了镶白旗的营帐。 才走出没多远,便见长龙似的队伍逶迤而行,哭声连绵不绝,上万名汉人不分男女老幼接踵从大凌河城内走出,一个个蓬头垢面、面黄肌瘦,叫人视之不忍。 我呆呆地站在一边看着八旗士兵呼喝不断地押解着这些降民,茫然若失。 战乱之下,求存何易? 只是苦了百姓…… 一时心有所感,黯然神伤地退了回来,想着皇太极近在咫尺,偏生无缘得见,心里又是一阵绞痛,怔怔地落下泪来。 大汗锦帐离此不过十丈,看似触手可及,可是这点距离却又仿佛是那迢迢银河,硬生生地阻断了我俩。 躲藏一隅,我盯着那顶黄帐一看就是两个多时辰。眼见得天色渐渐暗下,我站得腿脚俱麻,心里却不禁欢喜起来。帐前的侍卫换过一批,戒备似乎不若先前那般严谨,我正思忖该如何趁着夜色靠近帐去,忽然身后悄然传来一人低语。 “义父到底作何想法,泽润不敢妄加臆断。不过只要是义父的决定,泽润必当遵从,绝无异议!” 听得人声后,我兴起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赶紧躲远些,少惹麻烦。可偏偏站得久了,腿上麻得厉害,才稍一抬脚腿肚子就猛地抽筋了。我咬牙忍痛蹲下身子,焦急地揉捏发麻的肌肉。 星光黯淡,我蛰伏不动,黑漆漆中隐约可见三个影子影影绰绰地交错在一起,模糊难辨。 有人长长地叹了口气,沉重而又哀痛,“可法,你怎么说?” 一个稍嫌稚嫩的声音随即答道:“我跟哥哥一般,全凭爹爹做主!爹爹说降便降,爹爹说去自去……” 我身子一颤。这三人原来并非是满人!那会是什么人? “昨夜献计袭取锦州,适逢大雾,与乔装同行的鞑子兵走散了。我原想趁乱逃回锦州,只是想到你们兄弟……我心有不忍。” 我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怪不得声音有些耳熟,这人可不就是早起才遇见的大明降将祖大寿么? “忠孝自古难以两全!爹爹,大义为先,无须挂念!”祖可法年岁虽幼,可说出的一番话却令人颇为敬佩。 “可法说得不错!请义父放心离去!那鞑子大汗看来也算是个聪明之人,若要在一干降金的汉人跟前显示其英明宽仁的胸怀,宽抚众人不安之心,便绝不至于会轻易迁怒我们……” “忠孝两全!”祖大寿长叹一声,痛呼道,“可我……誓守大凌河到最后,毕竟还是降了呀!我祖大寿已是大明眼中的罪人……” “义父!这如何能怪你?大凌河被围,援兵难至,城内饥荒无度,百姓食人果腹,焚骸取暖……义父,你为百姓着想,不得已出城投降,这如何能怪你?” 我听得心惊胆战,不敢再多探知下去,想快些离开,可偏偏这个时候祖大寿转过身来,朝我藏身之处跨了两步,一拳打在一颗老树上,痛心疾首地说:“降了便是降了,哪来那许多的缘由可为自己辩解?更何况……更何况当今圣上……圣上不辨忠奸黑白的事情,还做的少了么?” 我动也不敢动,祖大寿模糊的身影离我仅差丈许,我如何还敢轻易挪步? “爹爹还在为袁督师的事恼恨介怀吗?” 祖大寿沉默片刻,突然怒道:“不错!袁督师对朝廷忠心耿耿,鞑子绕道蒙古,兵临北京城下,他闻讯之后,率关宁铁骑不惜长途跋涉,星夜赶赴京都勤王退兵,他何错之有?为何圣上非要心生疑窦,处处为难?为何仅听片面之词,便认定他通敌叛国,竟将他……将他凌迟处死……” 我脑子嗡的一声响,险些摔倒。 袁崇焕已经……死了? 凌迟——千刀万剐之刑! 这一刀刀割下去,割裂的不仅仅是袁崇焕的血肉,只怕还有那些跟随袁崇焕出生入死的兄弟们,那些为大明江山浴血奋战的将士们一颗颗炽热之心哪! 崇祯果然够狠!够绝!也够蠢……杀了一个袁崇焕,寒了一干关宁旧将的心,他简直就是在自毁长城。 难怪祖大寿会在去留之间如此难以抉择。 寂静的夜里,冷风袭袭,一阵沙沙的脚步声惊动了这父子三人,三人连忙垂手站立一旁,黑夜里有个和煦的笑声响起:“祖大人父子离宴解手,迟迟未归,大汗挂念祖大人,便让我等出来相寻……” “啊,范大人,宁大人……给几位大人添麻烦了!” 一片客套的话语声中,他们逐渐远去,我这才敢站起身来。许是蹲太久了,这一猛然站立,顿觉两眼一黑,眩晕感顷刻间吞没了我。我忙闭上眼睛,等那股眩晕感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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