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尽头(14)_应天故事汇

十四

　　"先生，请留步！"

　　孙小西驻足，他转身看到的是一个衣衫很旧，但洗得很干净的中年人，正笑吟吟地看着他。孙小西感到有些奇怪，因为他完全不认识这个人。

　　"有事吗？"孙小西疑惑地望着他。

　　"我也是游客，只是有缘见到先生，觉得有几句话想跟你说一下。请别误会，我可不是算命的，我只是来朝拜，顺便游览而已。"说完，中年人冷冷地微笑了。

　　孙小西有些不解，因为他没有看懂这微笑---是在自嘲，还是在嘲笑他孙小西。

　　其实这种事，在风景区是太常见不过了。尤其在青城山，这座道教名山，偶有自称高人的出面搭讪也司空见惯。

　　孙小西不解，正准备离去。但就在他即将转身那一刹那，他的脚步却突然停住了。因为他看到了中年人那双眼睛，那是一双绝对不同常人的眼睛，威严，晶亮，清澈如潭。那双异常清澈的眼睛和中年人发旧的衣衫形成了某种鲜明的对比。这使孙小西心中一惊---不由得不停留下来。

　　张库也站在一边，充满好奇地看着这个场面。

　　"先生，有什么事指教吗？"孙小西问道。

　　他心里明白，如果是靠算命骗钱的人，肯定是要把他引到一个地方"坐下细谈"了。然而眼前的这个中年人依然站立在原处，并且开始讲话了。

　　"大概七年后，你应该有一个发达的机会。"那双清澈的眼睛开始细眯起来，似乎在看着遥远的天际，在寻找着什么。然后，非常感慨地继续说道：

　　"那绝对不是一个一般的发达机会，好大的一个机会啊!"

　　"哦？！"孙小西惊讶了。一瞬间，他的喘息开始不均匀起来，他的眼睛放出了极其兴奋的光芒。

　　那么说，七年以后，我就不再是穷人了？"孙小西激动地大步走到中年人面前，两眼放着光，逼视着对方连连发问。

　　"是的。"中年人沉稳地点了点头，一双眼睛仍然细眯着遥视着远方。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地收回目光，一脸庄重，异常严肃地继续说道：

　　"但是，年轻人……"

　　中年人清澈而明亮的目光直扑孙小西的眼睛，然后语重心长、一字一顿地说道："该住手时要住手，该停步时要停步，不是你的东西就不是你的东西，勉强为之，上天也很难保佑你，真到那一天，你会大难临头---"

　　说到这里，中年人突然停住了话语，收回目光，两眼漫无目的地在四周巡视，但是孙小西和张库都看得出来，他在掩饰他的一点点悲伤。接着，他长叹一声，继续说道：

　　"这个世界上，大恶常常以大善的面目出现，而令人猝不及防！金钱的魅力实在是太大了，尤其是对你来说，这么多钱，太多了，多的你会难以控制……是啊，谁的心里没有恶魔呢？

　　说到这里，中年人半天没有讲话。过了好一会，他继续说道：

　　"希望你能牢牢记住我的话，牢牢记住……"

　　说完，中年人看了孙小西一眼，哈哈大笑起来，随后便快步下山了。他的笑声在山中回荡着，渐渐远去……

　　孙小西则愣在那里……

　　作为农村人，孙小西有两个难得的习惯，他既喜欢读书，也喜欢思考，虽然只是高中毕业，又来自湘西的贫困山区，但他却不喜欢所有的享受，只是喜欢吃辣椒，然后就是大量的读书和思考。

　　于是就在五六年前，一本书中的一个小故事，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久而久之，成为他的信念，自然也成为对他自信心的一种支撑。

　　故事讲的是国民党军统局长戴笠年轻时的事。那时戴笠和他孙小西一样身无分文，孤身一人从农村来到上海。他只是个城市的小瘪三，常去杜月笙的赌场去赌一把，因为赌博作弊，被赌场人抓住。为活命，戴笠高喊："我认识你们杜老板！"

　　于是被带到杜月笙那里。杜月笙当然不认识他。于是奇怪地问道："你很聪明，为什么干这种赌场作弊的事情呢？"

　　戴笠答道："我只是一个普通农民的孩子，没有任何靠山……"

　　杜月笙笑了，回答说："不对，其实你很富有，只是你不知道就是了。"

　　戴笠奇怪地看着杜月笙……

　　"你不懂什么叫财富，其实在任何一个社会都一样，真正的财富不是背景，不是靠山。而是这个！"杜月笙指指自己的大脑说道。

　　从此戴笠受到了极大的鼓舞，开始特别注意动脑筋。终于他成功了，一直爬到军统局长。

　　就是这样一个谁都不会注意的小小的故事，却打动了孙小西。他把这个故事用红线重重画下，甚至剪裁下来，经常翻看，他相信这个故事，这个故事成为了他自信心的另一根支柱。

　　因此，孙小西也特别注意动用自己的大脑……这个故事还强化了孙小西的另外一个想法，那就是这个世界似乎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戴笠不是当了军统局长了吗？过去他不是和自己一样的一无所有吗？而那个启发了戴笠的杜月笙，不是也从一个卖梨的瘪三成为上海滩最富有的人吗？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抱着几本书的孙小西常常大发奇想：我为什么不能成功，为什么不能成为像薛启明一样的地产大亨呢？

　　也许正是因为出生在没有太多文化的深山---那里常常流动着无形的，谁也看不到的传统文化。正是因为这些原因，孙小西才会比较容易相信城里人不大相信的天方夜谭!在他看来,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事不可能发生……

　　那时的孙小西孑然一身，连换洗衣服都没有，甚至脚上的解放鞋都是露着脚指头的。即是如此，你无法说清这个从湘西深山里走出来的孙小西这种对生活的认知是对还是错。

　　刚来北京的时候，因为没钱，只靠打些零工活着。那些天，他两碗白米饭混一天，夜晚他常常和张库一起睡在地下通道。但是没过几天，他把打零工积攒的二百元钱，全部贿赂给招工的人。为此，张库跟他大吵一场！

　　"不这样做成不了事!"孙小西对张库毫不理睬。

　　"但总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啊！"张库愤怒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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