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尽头(46)_应天故事汇

四十六

　　薛落兰闭住双眼竭力使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重新看到眼前的情景，薛落兰什么话也没说，她只是拿起照片仔细地辨认……

　　结果她惊讶了。

　　薛落兰无法否认眼前照片上的这个一丝不挂的女人就是自己，就是她薛落兰……她无法否认---腿上那块胎记赫然在目。她知道，这块胎记只有老爸、老妈和落红知道，但她还是咬着牙坚持地说：

　　"爸，这些照片与我无关……"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就愣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但是眼泪却流了出来。

　　站在窗前的薛启明再次愤怒了：

　　"你还敢这样说！你居然还敢否认！落兰，我这一辈子，没想到的事太多了，但这件事却是我最最没有想到的，我到现在也不能相信！你怎么干出这种事来？！我从小怎么教育你的？我们薛家虽不是什么书香门第，也是十里八村，路人皆知的好家庭，现在就更不用说了。我们在北京有头有脸，现在你做出这种事，叫我怎么出去见人？叫我怎么再去谈生意？报应！真的是报应啊！这是上天不放过我薛启明啊！"

　　尽管薛落兰矢口否认，但在薛启明看来，事情已经完全明了，照片上无疑就是薛落兰，一切都已经证实。他突然感到一阵头昏，呼吸困难……

　　"爸，你听我说……"面对老爹的斥责，落兰的泪水忍不住再次"呼"的一下涌向眼眶。

　　"滚！滚！你给我滚！"薛启明愤怒地高声喊道。

　　"不，你听我说，爸爸，你一定要听我说！"薛落兰也高声喊道。

　　"你有什么脸叫我听你讲话？我们薛家不容你这样的子孙！我不听，不听！你给我滚，给我滚！！"

　　"不，你听我说！爸爸，你必须听我说！"薛落兰抹去泪水，口气坚决地对薛启明说道："那几年，你去了北京。可我和妈妈呢？你走的时候家里只剩下一斗米。你走的第二年，妈妈病重，是我和邻居东拼西凑，借钱给妈妈治病……一直伺候她老人家去世。妈妈死之前，拉着我的手说，孩子，钱一定要还给人家，谁家也不容易！可是我们到哪里去还？就是那段日子，我和十几岁的落红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没办法，我自己跑到海南给人家打工，那一年我才二十一岁。一点点挣，挣一点给人家还一点……打工挣的钱全寄回去还债了……可是，我没想到，老板竟然提前把我炒了……我口袋里一分钱也没有，房租该交了，我还要吃饭，要买回家的车票……爸爸，这你是知道的，所有的事都需要钱，不管什么事，你缺一分钱，人家也不给你！"

　　薛落兰越说越伤心，她的眼泪"哗哗"地顺着脸颊流下来……

　　"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红红又跑来找我，她在家里实在待不下去了，那一年她才十六岁，就一个人跑到海南来找我……"

　　"别说了，即使饿死，你也不能干那种事！你懂吗？那是最见不得人的事！你还是个大姑娘啊！你丢了自己的脸，丢了全家的脸！我做梦也没想到，我的孩子，薛启明的孩子，会作出这么见不得人的苟且之事！这个事如果让外面知道了，启明星今后还怎么和人家做生意，有谁还愿意和启明星做生意？我在北京还怎么待？"

　　"爸爸……"薛落兰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流，她异常伤心地喊道。

　　薛启明不再讲话，他慢慢地平静下来。

　　"你先回去吧，" 薛启明极度伤心地长叹了一声说道。

　　薛落兰拿起了手包，擦干眼泪，什么也没说地走了。

　　显然薛落兰的痛苦讲述打动了薛启明的心，他知道不管事情是怎么回事，自己都有难以逃脱的责任，那时因为远家兄弟卷走了卖辣椒的款项，使他陷入困境，他只好单身来到北京。刚刚来到北京的时候，他自顾不暇，根本没有能力去关照老婆和两个女儿……

　　雨还在下，天渐渐黑下来了，窗外的景色渐渐隐入黑暗之中。

　　此刻，薛启明的心情十分痛苦也非常复杂。

　　薛落兰是他最喜欢的女儿，但他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居然做过娼妓！对薛启明来说，就是被打死也不能接受的。因此，当今天事情再一次被证实的时候，就像有人在他的心上割开了一个伤口，又洒上了一把盐。薛启明感到自己的心处在被煎熬之中……这件事带给他的打击和内心痛苦，甚至超过了癌症晚期的消息对他的煎熬。

　　薛启明转过身，他又看到，不知什么时候，路学文走了进来，悄悄地站在了一边……

　　"学文，"薛启明仰天长叹，高声叫道，"我们薛家真不知道前辈子做了什么恶事，居然遭到上天如此的报应……这个世界怎么了，兰兰不是那样的孩子，可怎么她居然做出这样的事，你说让我怎么办啊！我该怎么办啊！"

　　"董事长，别这么说，兰兰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谁都知道兰兰是个好孩子……"

　　"别叫我董事长，我没有教育好孩子，没有负起这份应有的责任！'子不教，父之过'，薛家出了这样的丑闻，真是家门不幸啊！学文，家门不幸啊！我究竟做了什么错事啊！"薛启明一边用手捶打着脑袋，一边喊道。

　　"董事长，您身体不好，您别……"

　　"我早该死，早死了也就不会再看到这种场面！娼妓啊，学文，千人压万人骑的娼妓啊！居然就出在我的家里……"

　　路学文默默地听着，他没有能力劝说薛启明，而薛落兰的话他也已经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他知道这一切已经很难否认，更不可能掩盖。其实路学文是最能劝说薛启明的人，然而这时，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就算是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没能照顾好我的孩子。但是眼下最大的问题是，落兰还怎么可能当这个董事长？怎么可能接启明星的班？学文，我们的一切谋划全部落空了！"

　　稍稍冷静了一点以后，薛启明又说。

　　是的，薛启明问得对，路学文当然也想过这事，这又是一个他没有办法回答的问题。路学文突然感到自己非常无能，在薛启明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却无言以对。

　　薛启明也不再问话，他默默地坐在椅子上发愣。他的一生碰到过无数的困难，正是在克服这些困难的过程中，薛启明从四川长江边上一个拉纤的纤夫变成一个信心十足、驰骋北京地产界的老总。他相信自己的运气，也相信自己的能力，他薛启明应该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可眼下这半年来，他碰到的全部是无法克服的事情，面对死亡他无能为力，他以为对公司的未来安排得天衣无缝，然而却经不住"几张照片"的打击，竟然在转瞬间，自己精心策划的全部计划在一瞬间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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