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台长(9)_应天故事汇

九

　　[9]周五吃过午饭，张镇提着伞走出了星光大酒店一楼的小餐厅。正是人们就餐时刻，宽阔明亮的大厅里安详寂静。男女服务员如腊像般站着职业的姿势。当张镇刚要走出电动门，身后传来轻柔的呼喊，"张台。"随着就听到高跟鞋有节奏的踩着大理石地板朝门口移来的声音。

　　张镇清楚那人是酒店总经理黄晓。虽然他住进酒店半月了，可他从没有和任何人过问酒店的任何事情，更没有找过黄晓。他每天下班回到酒店总是径直走进自己房间，放下皮包，洗洗手再去一楼餐厅吃饭，吃完又立即回到房间休息。虽然有两次在酒店门口遇到黄晓，可因她正迎接重要的客人，他们也无暇过多说什么话，只是相互微笑着点头致意一下而已。他这样做是故意表示出一种姿态，就是暂时不管不顾酒店的事情。而这种姿态，不只是流露给黄晓看以避免她再次主动找他汇报，更重要的是做给她身后的人看的。说老实话，张镇满脑子精力和心思放到电视台内部改革方案上了，也确实还顾不上这个电视台的副业。

　　张镇转回身，黄晓正好走到脸前。黄晓妩媚地启齿一笑，张台怎么不休息一下呀？张镇一脸矜持的微笑，说下午想早一会儿回县过周末，早到班上处理一下手头事情。黄晓说，雨不小，我开车送你吧。张镇急忙摆手，别别！我喜欢下雨的感觉。黄晓又笑着说，张台，你是酒店老板，你也得关心一下酒店啊。张镇笑道，你看我就这一个笨脑袋，电视台那摊子事我还没吃透呢。酒店有你管理着，正好省却了我的心。忙过这段，我就到你办公室喝茶说话。这时有服务员过来附黄晓耳朵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黄晓朝张镇莞尔一笑，说客人喊我去敬酒。张镇急忙摆手一示意，说你赶紧去忙！我也雨中散步了。说着，张镇就迈出了电动门。

　　外边正静静地飘洒着细细的雨丝，没有风，空气倒不怎么寒冷。他从小就喜欢这种小雨天气。小雨点偶尔落到脸上，清凉而惬意。他打算下午早些回县里的家。因为今天是老婆的生日，说好了晚上和老婆一起吃饭的。所以他想提前一会儿到办公室，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完。街面上也没有多少行人和车辆，显得空荡而寂寥。张镇举着伞踏着人行道的花砖溜达着，听得清自己的脚步声。他脑子里忽然冒出了大学时背诵过的戴望舒的一句诗：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姑娘？张镇呵呵笑出了声。他师范大学读的是政治系，可对文学一直很感兴趣。大学四年，课外的大多数时间固定在了图书馆的椅子里。才参加工作的几年里，他还读点中外文学书。可以后的官海沉浮十几年，他每天眼睛里是看不完的文件和工作材料，很少再有闲功夫读点文学书。现在脑子里忽然飘出二十年前的记忆，他感觉奇怪。不知觉间，张镇惯性地走进了电视大楼乘电梯到了自己办公室。他脱去大衣，泡了杯茶，然后继续看张立起草的那份《平川电视台改革方案》。

　　这方案草稿是张立上午送来的。张镇上午看了一遍，感觉基本体现了他的设想，起点和跨度既不太高又体现了超常规发展的精神。现在张镇又看着草稿，不知怎么着，脑子里忽然影象出张立那健美的身姿和灿烂的微笑。他心里笑了笑，警告自己别乱动春心。他边看草稿，边把部室主任们在脑子里挨个过电影，看哪个节目谁做合适。虽说要进行竞争上岗，可最后的决定权还是在他手里。这次改革，他对新成立的法治频道提出了三新的设想：新节目，新机制，新气象。总希望通过这个新频道的运行，来推动全台的改革和节目水平的大幅度提高。张立在草稿里很具体地提出了法治频道的整体节目结构和人事机制以及频道经营运行设想。张镇以为，张立搞法治频道是最合适的人选。

　　下午上班时间到了，楼道里陆续地响起男女皮鞋踩地的"嗒嗒"声和开门关门的"砰砰"声。他这一层楼上，除了几个台长外，还有办公室、财务科、研究室、政工科、活动中心、两个小会议室。虽然他上任后还没召开全台职工大会，也没对纪律作风提出过要求，但大伙似乎很自律，上下班坚持得比较正常，似乎是久已形成了的良好习惯。张镇清楚，大伙也是处于观察新台长、谨慎自己言行的阶段。一般地说，一个单位，新的主官上任，大伙心理上都也有种微妙的变化。大多数人希望打破原有的利益均衡，建立新的利益分配平衡秩序。所以呢，过去的既得利益者心中惶恐，生怕被反对者在新主官那里告一状，生怕被新主人另眼相看甚至上来就产生恶感。于是他们变得谨小慎微，在新主官面前卑躬谦虚，在大伙面前也显得和气友爱。即使过去得志时那般狂傲地昂首俯视的人，如今也会见人就耷拉下脑袋，低下眉毛，顺下眼睛，完全一副夹尾巴作人的样子。而谋求利益者呢？自然在大伙面前表现出积极向上的精神面貌，在新主官跟前表现出跃跃欲试的干事业的劲头。这两种人的表现，又直接影响了大多数人的心态和情绪。于是，就会在新官上任之初的一个时期里，出现一种短暂的安宁状态。张镇对这种现象深有感触，所以他把开拓局面的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这次改革上。他也明白，全台上下也对新台长的改革抱有很大的期望值。他还清楚，这头一脚踢不响，往后他再怎么折腾，可就费牛劲了。

　　张镇把自己的修改意见写到了几张纸上，然后打总编室的内线电话找张立。正好是张立接的，一听台长找她，急忙把脱了一半的羊绒大衣重新穿好，快步走出办公室。想到这个时间段电梯正忙，她就拐进楼梯，"叭叭"地朝上爬去。从五楼到台长的十楼共是五十五个梯阶，张立仅用了一分钟。她感觉有些气喘，便深吸了一口气，平缓了一下心跳，然后敲响了台长的门。待张镇说过"请进"后，她满脸挂着微笑，身姿挺拔地走向台长的大办公桌。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