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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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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她一个轻盈的转身,陈旧楼板上响起了清脆的鞋跟点击声。柳碧瑶听着清亮的声音渐渐行远,融汇入夏夜的深处后,把目光挪到躺在床上的那个人。 溥伦脸朝里躺着,一头浓密的黑发陷入松软的枕头,衬衣解开了两个扣子,露出随呼吸轻微起伏的优美胸肌。夏日的凉被面是用丝绸裁的,如绵柔细雨织就的如烟春纱,翠色捎带的丝滑甘凉,未动仍能滑落。柳碧瑶看在眼里,始终不敢上前掖被子,她没有段依玲那么大方。 到了夏季,段家的佣人就会拆下所有厚实的窗帘,换上轻软的防蚊窗纱。这一年的夏天来得有点儿早,积了一冬春的灰的窗帘还没有来得及换掉,又是赤色,看得人实在烦热。柳碧瑶哗地拉开窗帘,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重,回头看了一眼溥伦,他还睡着。 窗帘有两层,内帘是层细透的轻纱,纱帘过滤了室内的灯光,从外往里看,草木深处的一抹暖色。 柳碧瑶蹑手蹑脚地打开了另外两扇窗,霎时,清风涌进,卷走了不少热气。她满意地拍了拍手,一个转身,脚下一绊,碰翻了沉实的红木椅,蓦地,陈年楼板上响起轰天雷似的一声巨响,震得柳碧瑶从心口麻到了手指尖。 尤嫂疑虑的声音从灰暗的楼道里传来。 柳碧瑶跑到楼梯口,嚷着:“尤嫂,是我!我碰翻了椅子。” 尤嫂低低地说了些什么,很快的,又是弥漫在黑暗里的一片寂静。 慌乱加上心惊,柳碧瑶的额头沁出了层细密的汗。她回房间摆好椅子,又把掉在地上的外套捡起来。昏黄的灯光下,柳碧瑶看到外套袖口的一个扣子脱了线,挂丝似的垂着。柳碧瑶手脚麻利地翻出剪子和针线,剔掉线头,捻好线脚。 很安静的夜晚。夜风丝丝缕缕地从窗棂间挤入,绕卷着纱帘,纱帘便有了神采,有了类似飞翔的美感…… 柳碧瑶做着针线活,顺势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溥伦睁着一双乌亮的眼睛,正盯着她。 溥伦醒了,乌黑的瞳人带着如在梦中的神情,目光迷惘恍惚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缝扣子的姑娘。 柳碧瑶毫无准备,被吓了一跳,攥针的手抖了下。她低头嗫嚅了声,像是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扣子掉了,我缝缝。” 转眸斜睨过去,他还是看着她,幽深的眸子,仿佛对她的这句话无动于衷,抑或是,没听到。柳碧瑶想,他是喝多了。 柳碧瑶按着纽扣,穿针到背面飞速地打了个结,再用牙齿咬断线脚。放下衣服,她起身来到床边,抱起滑落的凉丝被,盖到溥伦的身上。 人醒了她就不顾忌那么多了。 酒气微熏,交缠着一抹隐隐的香气。柳碧瑶熟悉这味道,他的外套上也有这缕虚软精致的香味。离得越近,味道就越清晰。窗开着,倚风相送满室清香,若有若无地浮游着浅浅暧昧。 有钱人家都讲究这个,柳碧瑶暗想。她瞅了一眼溥伦半醉半醒的模样,后悔刚才的毛手毛脚。不过,他好像又要睡着了。柳碧瑶想归想,还是轻柔地问道:“要喝水吗?” 桌上的茶汤散尽了白薄的热气,已泛凉。柳碧瑶问话的时候,把凉被往里掖了掖,确保它不会再滑落。溥伦睁开眼,困倦的眼神闪了一下,唇角现出一个浅笑。在柳碧瑶看来,这笑容是愉悦的。 蓦地,溥伦捉住了柳碧瑶掖被子的手。火热的掌心围裹着她的手背,柳碧瑶一惊,防备地往后一退。溥伦并没有因此放手,反而攥紧了手心,被酒精熏染的双眼异常明亮,说不清他是完全醉了,还是完全醒了。 她退一步,他就进一步,人已完全离榻。 一瞬间,有无数的念头穿梭过柳碧瑶的脑海,她怔了一下。溥伦拽握着她的手,缓缓举到唇边,像是依循着某种礼仪,轻轻地吻着她的手背。这温柔的动作淡漠了适才的鲁莽,春风度水般的缱绻温情。 “Mademoiselle.” 他乌顺浓密的黑发涨满了她的眼帘。这一刻,他呈现的柔情近乎忧郁。 温热的气息喷薄在手背上,柳碧瑶的双颊烧得像两枚熟透的红杏。她下意识地要抽回手。溥伦用劲不大,柳碧瑶却挣脱不得,他抬眼,手仍旧摩挲着,灼灼眉目钟于流情,嘴角开始扬起一弯奇妙的弧度。 柳碧瑶烧得面红耳赤。她喜欢他,可她还没准备好去接受这逾越常规的亲昵,她也没理由去接受他的亲抚。不论是酒精的蛊惑还是夜色的迷惑,他更没有借口去向一个尚且陌生的女孩展开温柔攻势,甚至,他还不知道她叫什么。 柳碧瑶猛地抽回手,“我该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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