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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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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利街两旁的柳树成行,树冠高大,白雪压满的枝头已越过马路、交叉在一起,形成一个拱门。街道就在这座神秘、打滑的拱门下,向远方伸展。再往前,雪更厚了,树木好像一堵阴森森的墙,灰乎乎地矗立在街道的左右两侧。 葛晓音虽坐在车里等,神思却一会儿在刚才佐市长看上去乱噪噪的屋子里。一会儿又突然回到从前佐市长给她讲的故事里。佐国栋曾对她自嘲地说过:“我怎么总和落水的女人有缘呢!” 那时候,她只玩笑地逗了他一句:“你咋娶个村姑呢?”他就给她讲了那么一大套!谁要他讲来着,讲这么多!让她一想起来就酸酸的不是滋味! 葛晓音酸是佐国栋救了她而没娶她,但救了枝枝却就娶了枝枝,是自己不如那个叫枝枝的女人吗?不是。当然客观上救枝枝在前,救她在后,但主要是缘份,葛晓音觉得自己可能和佐国栋没缘份,而枝枝和佐国栋有缘份,如此而已。 可她哪里知道,佐国栋救她是因为她去寻死,而救枝枝,那本就是枝枝设下的一个局。枝枝出身不好,嫁不出去,但她看上了佐国栋,她要想办法让佐国栋娶她,她知道佐国栋经常去黄河里游泳,便故意在佐国栋游泳时,装做洗澡落水,让佐国栋看到了她的裸体,然后让佐国栋娶她。其实她长在黄河边,是会游泳的,佐国栋不救她她也死不了,这一点,她始终没对佐国栋说过,但后来有一次佐国栋和她在游泳池里游泳时,发现了她会游泳,曾问过她,被她搪塞了过去。 这一点,葛晓音哪里知道呢? 不过,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用?想与不想也没什么用,但她就是控制不住。 她摇摇头。可这一摇又联想到了晓乐:以前,她总以为晓乐嫁给黄敏有点儿委曲……可现在、现在……经过刚刚黄敏与工人们的事……她对自己这种观点有所改观,而且,似乎黄敏指责妹妹晓乐的所作所为也确实没错似的。想起黄敏让她和佐国栋说他揽工的事,她又一下子把佐市长与黄敏拉在一起: 佐市长不敢出来……他的灯明明亮着……他怕那群人?他怕!他怕他们围攻他!正如当年在涛涛的河水中怕那个苍头一样!如果没有枝枝?他也是缩着脑袋潜在水里的?反正,他需要有人、时刻有人帮他!而黄敏只跳下车,只小眼儿一转,就能完成一个金蝉脱壳…… 雪越来越大,透过几乎遮满积雪的车窗玻璃,看得见黑黝黝的夜空中,铺天盖地的积雪足有半尺厚。路两旁早已搭成拱门和变作银条的一根根柳枝更加臃肿不堪,它们好像相互搀扶的肾结石患者,努力地支撑着臃肿的躯体! 有三轮车从车旁越过,车夫一左一右来回扭动而吃力地跋涉着。车篷张着,大块的雪片毫不留情的继续向已经堆满积雪、且摇摇欲坠的三轮车篷顶,一层一层地加盖着。葛晓音看得真切,透过车灯与雪光、看得见黑不隆冬的车篷里,有两个黑乎乎的人影儿,萧瑟苍凉地拥作一团。 忽然,地面上起了风,怒号着、呼啸着,致使那些本就沉重、且继续加盖着雪块的柳条,再也承受不住地摆荡、呻唤、嘶叫:“嘎嚓、嘎嚓、嘎嚓……”一声比一声惨烈地穿过车窗、直戮她的心脏。紧接着,那些树枝就一根接一根地要掉下来——粗的、细的、直的、弯的、参差不齐接连不断、一片连一片地要掉落到厚厚的雪地上,落到那辆左摇右晃、已经被风、雪吹打挤压的歪歪扭扭的三轮车上。车夫左闪右突、用尽最大努力、一次又一次地躲避着,但那进行着非落体运动的树枝,仍是毫不留情地压下、倾去,且不偏不倚地落在车夫与车蓬之中,进而爬爬煞煞、探头探脑地包围了辕身。 车子再不能前行,葛晓音本能地推开车门跑过去,车夫也吃力地拨过树枝钻出来。听得见车蓬里被捂着嘴似的女音。“快,快。”她和那车夫几乎是一同喊出,又一同赶紧将树枝挪开:你道是谁?葛晓音傻眼了——里面竟是白莲与她母亲。 白莲与她母亲正被挤砸悬搁在压弯、扭损的车篷与车篷里掀动、倾斜的铁凳间。慌乱中,不知白莲母亲感到有人来救、精神松懈,还是确实有点力不从心,还是挤压她们的物什松驰变形,还是它因……突然有如受压后的连体不倒翁、在铁凳豁啦啦的倾翻声中,“扑嗵扑嗵”再也反弹不起地倒下去。 瞎!真比破船遇上顶头风还要悲哀。 仅只一霎那,车篷就变作一座物、人堆砌、层层倾轧的小山。 白莲死一般蜷伏、加压在她母亲的胸口上,要不是被穿过篷顶的树枝刺破她的脖颈、涌流着温热的鲜血,真无活人的迹象;被压在最底层的白莲母亲几近窒息。 但就这样,白莲母亲那双一直搂抱白莲的臂和手,还仍然伴着断断续续的呻唤,努力地、生了锈般地死死勾着,致使母女俩仿佛拦腰箍了一道钢丝绳,显出一派想分不得分,想活又不能活,只能坐以待毙的景象。 庆幸的是树枝、铁凳、篷顶支架毕竟没有多少重量,又且葛晓音与车夫迅速将她们相救,才没有酿出人命来。可白莲的母亲毕竟上了年纪,白莲也身心憔悴,又加上天冷雪大,她们已元气大伤! 葛晓音赶紧掏出手绢,缠绕在白莲渗血的脖颈上。再脱下风衣,紧紧裹盖在白莲不停颤抖的身上,然后,命令已经吓得抖抖索索的车夫背着白莲,她也架起稍微恢复了些精力就软颤颤、却一个劲儿哭诉、磨叨着一句:“咋才九月就下这么大雪,咋才九月就下这么大雪……”的白莲母亲,摸着黑,蹒蹒跚跚、一步一滑地朝黄敏的车旁走去…… 着急得是:黄敏还没有来。葛晓音又没有手机!没办法,她只能把哭哭啼啼、病病歪歪的白莲母女俩锁进车里,咋呼一顿车夫,让他好好看管,自己顺着黄敏几近被新雪覆盖的脚印奔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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