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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三


  马镇长看到老者沉下脸,转头瞪了少妇校长一眼就要拉着祝童到旁边的办公楼,但是被婉言谢绝了。

  刚才在桑塔纳上,马镇长已经详细介绍过他对镇中学的宏伟规划,要盖一座四层教学楼,还要建电教室;他甚至说要把镇上的图书馆和学校的图书馆合并,只要有合适的地方。他可能以为上海的医生不会了解乡级政府和学校,但是小骗子从小混迹江湖,岂是那么好骗?至少他知道,在中国如今的大部分地区,乡镇一级的地方政府很少有图书馆;他认为马镇长说的是阅报栏。

  叶儿走过来拽拽他的衣袖,祝童低声问:“怎么了?”

  “他们把你的钱……”叶儿眼圈微红,指着高大漂亮的学校大门,半天说不出话来。

  祝童扫一眼校内的建筑,心里明白了。自己的那二十万没有被建成校舍,而是被用来修建了一座华丽的大门和一溜漂亮的墙壁。

  这是标准的面子工程,对面不远处就是镇政府的办公楼。

  井池雪美与朵花抱着一束鲜花跑过来:“叶儿姐姐,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李医生欺负你?”

  祝童叹口气,走到办公楼门前对等在那里的马镇长和少妇校长说:“我很失望,不会再给你们一分钱。可惜了,孩子们没有犯错,却要承受你们引起的后果。”

  祝童指着远处低矮破旧的教室,指指身边的两层办公楼,又指指崭新华丽的大门:“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实话告诉你们,我这次来带了十万美金,如果你们先修校舍的话,这笔钱就是你们的。现在,我不敢相信一个只照顾的校长。”

  少妇校长惊呼一声死死拉住祝童的衣袖不松手,马镇长也两眼放光,握着祝童另一只手:“李主任,不瞒你说,先修大门和围墙是我的意思。我们这里一直很落后,农业税取消了,镇财政一直很紧张……”

  这次,马镇长的话被打断了,祝童面朝围墙、大门:“这么一堆东西竟然要用二十多万?看来,你们镇上的财政虽然紧张,本地的消费水准比上海还高。我不是冤大头,钱是捐给孩子们的,不会再给什么人充门面。”

  马镇长脸色铁青,少妇校长结巴道:“李主任,都怨我,上级要搞创建验收。我想,为了镇上的形象先把大门修好。这样,会有更多的人关注我们山区。”

  说这话,课间时间到了。一群孩子跑出教室,有些胆大好奇的围过来,井池雪美和叶儿打开黄海的背包,取出在凤凰买的铅笔、写字本、圆珠笔和一些儿童读物发给他们,朵花拿出DV在一边录像。很快,他们周围就聚集起百十张快乐的小脸。

  孩子们大多穿着旧衣服,却很干净,只是脚上穿的多是单薄的胶底鞋。看来,为了迎接他们,学校还是有所准备,但由于家境不好,很少人能穿上棉鞋。

  井池雪美一直和朵花到处乱逛,好象不操心的样子,当朵花听说祝童不准备再出钱修整校舍,不问青红皂白就恼了:“要好多钱钱?我出我出。”一副路间不平拔刀相助的样子。

  “你有好多钱?”少妇校长高兴了,但看到朵花的一身苗装,还有那刻意涂抹的黑不溜秋的模样,听着朵花熟悉的湘西口音,失望道:“翻修那几个老教室就要十几万。”她以为朵花只是个导游。

  “十几万,我出了。”朵花如今也算身家不菲,对钱却没多少概念,跑去问蝶姨:“妈妈,我们有好多钱?”

  黄海和蝶姨听到了祝童和两位领导的争执,黄海把朵花拉到旁边解释完,她还是不满意,嘟囔着:“我以前上的就是这样的学校。你进去看看,教室到处漏风,冬天要冻死人呢,不能因为他们连累孩子。”

  虽然没有得到新善款,回去的时候还是有桑塔纳和连大巴。下车后,镇长还一再说应该留下吃顿便饭。

  老校长和陈老伯走在最后,边走边叹息着,他还试图说服这些人,再留下一些钱把校舍修修,那些房子已经用了三十年,很多已经是危房了,如果下大雪或大雨也许就有坍塌的危险。

  叶儿的心又软了,只是看祝童冷着脸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她刚才塞给一个衣着单薄的小男孩一百元钱;这么冷的天,孩子脚上竟然穿着一双破旧的拖鞋。

  果然是钱惹的祸,老校长就是因为不同意修大门才被解职,少妇校长是马镇长的夫人,以前的副校长。

  老校长说没有人贪污好心人给的的善款,大门和院墙与校舍一样年久失修,以前村民的猪牛什么的经常跑到校园里去;唯一的不妥是,对于一所乡镇小学来说,新校门修的太漂亮了。

  不可能没人得到好处,也许只是几顿酒席,但小骗子很清楚只要有工程就一定有回扣,这是……文化。

  野村花海没去学校,在船上与陪船工发呆,大概是在守后路。

  小船离开好远,井池雪美才对祝童说:“李医生,我认为他们没有错,有错的的是你啊。”

  “我有错?”祝童指着自己的鼻尖,很是吃惊。叶儿挽住他的胳膊,示意他不要着急,听人家把话说完,虽然上她对井池雪美的话也不太理解。

  “是啊,至少你的二十多万大部分都用在学校里了,我对中国的情况不太了解,但是你们当初没有明确的合同约定,你的捐款意向可能是修校舍,校门也是校舍的一部分啊。我说这件事不能怨别人主要原因在你身上是因为,那笔钱虽然不多,但是你既然捐出去就要为它们负责,不能一捐了之。即使按照你的判断,这笔钱中有一部分被贪污了,你也不能怪镇长和校长。金钱是人类贪婪的试金石,你不能用它们去考验一个人的良知。”

  祝童从未听过这样的理论,仔细想想,自己当初拿出这笔钱确实没想过该如何用;事实上,他捐钱的目的主要是因为叶儿。想到身上还有十万美金的支票,就虚心请教道:“雪美小姐认为,我该如何做。”

  “使用善款最主要规则是:你可以为他们做事,为他们提供必要的机会或物质帮助,但不能直接给钱。世界上到处都有不公平,慈善事业是缓和社会矛盾的润滑剂,几乎所有的大公司大企业都会有慈善捐赠,他们的善款动辄以百万千万记;这项活动不但对他们的商务活动有帮助,而且有助于改善公司形象,在公众面前树立企业的威望。这其实也是一种营销手段……”

  于是,回程的大部分时间船上就成为井池雪美的舞台,听她讲解慈善捐助的规则。作为家族继承人,井池雪美从小接受的教育里,就有包括如何花钱为家族树立良好的社会形象,慈善捐赠是一个很重要的手段。

  南华山的影子出现在沱江上游,距离凤凰城不到十里水路,祝童大致也明白了。但还是头疼,不为自己,为的是叶儿。想不出好办法只好向继续老师请教:“雪美小姐,如果这笔钱是你的,你会如何操作?”

  “不知道啊,李先生是要考我吗?”井池雪美闪着大眼睛,俏皮的笑着。虽然脸上涂有朵花的药水,此刻看去还是令人怦然心动。

  “只是请教。”祝童揽着叶儿的腰;“这件事不好半途而废,虽然说过不会再给钱,但是为了孩子,该做的事还要做下去。”

  叶儿感激握住小骗子的手,说:“雪美小姐,我们需要您的帮助。”

  “叶儿姐姐太客气了,我都不好意思了。”井池雪美收起玩笑;“如果只是一笔钱的话,你只要要委托给三个人,一个负责财务审批花出去的每一分钱,一个负责你想要达成的项目,还需要一个直接为你负责的托管人,最好是在本地威望较高的老者,负责全部审查和监管。其实最好的办法是建立制度化管理,但是那需要法律做基础。我对中国的法律不太清楚,在日本,托管人很多是上年纪的律师。

  “李先生知道,井池财团一直在资助京都大学药理研究所,这样的捐助等于变相投资,自由度比较大,我们基本上不怎么过问他们怎么用。如果钱的数目比较大还有一个办法,李先生可以成立一个基金会,招聘专业人员来做。这就牵扯到一定的财务费用,但大部分善款能得到最好的利用,比较而言还是值得的。很多事是做过之后才知道,你会发现世界上有太多的人需要帮助。个人力量终究是渺小的,叶儿姐姐,李先生,希望你们能量力而为,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如果你要成立基金会,我会考虑……唔,拿出三十万美金给先生捧场。”

  “谢谢雪美小姐,我考虑一下。朵花,不如你来牵头搞个凤凰助学基金?怎么样?我这里有十万美金,雪美小姐答应给三十万美金,能做好多事呢。这笔钱能帮这里学校盖起几座大楼。”小骗子灵机一动,把这个烫手的山芋塞给朵花。

  “好啊好啊,我去找人捐款;十万加三十万……美金换成人民币是……”朵花板着手指算账。

  对有些人来说是烫手的山芋,对另一些却是山珍海味。如果朵花来做,对凤凰仙子的形象是个很好宣传手段,还能增加歌迷的好感度;正是个一举夺得好东西。

  朵花、井池雪美和叶儿聚到船后,叽叽咕咕商量着如何做基金会。要找什么人、如何号召凤凰仙子的歌迷捐款、怎么选择捐赠对象、怎么避免善款被人挪用等等等等。

  祝童收回对这件事的关注,接过黄海递来的望远镜。黄海刚才碰了下他的肩膀,大概看到什么不合常规的东西了。

  回程路上,黄海大部分时间都在摆弄祝童带来的望远镜,他说这只不怎么起眼的望远镜比警队的专业望远镜还要好。祝童只解释说这是户外旅行用的玩意,没用过警方的,不好比较。

  祝童顺着黄海手指的方向调整着望远镜的镜头,看到右侧山顶的两个人影。镜头拉近,两个影子渐渐清晰,白衣飘飘的是雪狂僧,穿黑衣的老头,祝童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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