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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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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大哥说他患了风寒,不要怕,朕已派御医过去了。”我点点头,眼睛斜向一边,父亲年迈,身体也被繁重的朝事压得日渐不好了,如今竟没有能来上朝,可见不是简单的风寒,我的目光无意识的从沈羲遥的脸上掠过,突然,我以为自己看错了般,他的脸上有一抹很浅很浅的笑,还有一丝狡黠。我害怕他那样的神情,不由的就抓紧了被边。“皇上,臣妾想……”我踟躇着,他看着我,目光中是同情,我有些奇怪,他一笑:“朕知你想回去看看,可是还是等御医回来禀报再说吧。”我听他这样讲了,只好点点头整个一日都没有什么心情,玲珑一直就让乳母带着,她身边还有大批的侍从。惠菊已经回来了,我想办法还是将她调到了东暖阁当差,这样终于是有了个熟悉的人在身边侍侯。晚膳时御医终于是来通报,父亲没有什么大碍,只是需要休养,我松了口气,沈羲遥嘱咐了几句给御医,让他和其他几位一直待在凌府直到父亲痊愈。我心放下来,晚上哄玲珑睡着后陪着沈羲遥批奏章,烛火下他的神色那么认真,我看着他一本本的看着,用朱笔写下批示,我知道他很辛劳,我知道他是好皇帝,我也知道他对我很好,可是,我却不知道自己为何就是无法对他产生和对羲贺一样的感觉。小声的叹了口气,目光再次转向了手中的书,再抬头,他却看着一本奏章发呆,脸上有隐约的笑。我借着烛光看那奏章面上的字迹,很熟悉,可是却看不清。 过了几日,早朝刚下的时辰,后宫里遍传开了一件事,父亲之前上奏章告老,想辞去宰相之位,原因是年老多病,可是皇上一直不议,昨日又上书一封,皇上很是为难,但却似是要准了。我终于想起了那夜那字迹就是父亲的,可是我不明白,父亲的病不是不严重么?难道是那御医碍着我不好说。心中十分的担忧,还有深深的心酸,自己身为女儿却不能在父亲身边照顾,实在是不孝啊。想着见到沈羲遥就请他准了我回凌府探望的请求,可是直到晌午他都没有来我着坤宁宫。 晚膳时沈羲遥来了,他满脸的疲倦,我端了茶给他,他接过却不饮,紧紧的看着我说:“明日你回凌府去,劝你父亲不要辞官,朕等他好起来。”我很吃惊,他的心里,不是一直都希望父亲辞去官职么?怎么如今却……我不会把这归结于我的得宠,他不是那样的人,那么,是因为父亲的门生遍布朝野么?可是父亲一直效忠皇帝,他的门生也都一样啊。我有些不明白,但是回家的心却迫切到自己没有仔细的考虑这个问题。 伺候他睡下我收拾了些东西,明日不是省亲,一早我由张德海送到凌府,事先是已经通知过的,却不要迎接。我让惠菊取来一幅宋之问的画,父亲是最喜欢他的作品的,内务府也备好了药材和补品,一切停当我才睡下。心里那隐隐的不安却一直没有消失。 第四十九章 我坐在马车上,这是一辆看似极简单的马车,黑油布包着,和平常路上的无异,只是这辆马车的前后都布满了便装的侍卫。本来按沈羲遥的意思是要肃清这皇宫到凌府的道路,任何人不得出现。可是我却不愿为了这事打扰到百姓,更何况从皇宫到凌府必要经过几条京城最繁华的大街,实在是不妥。如果是省亲那该有的阵仗是要有,可是如今我只是秘密的回家探望,因此请求了沈羲遥,就让我以这种方式回去。他在我的一再劝说下终于是应了。 一路上我绻在马车里,今日没有太阳,天灰蒙蒙的沉重的压抑下来,就像我的心,有千斤重。外面的街上熙熙攘攘,叫卖声,马车驶过的声音,行人的说话声传入耳中,我却什么都听不到,脑子里也乱哄哄的,身上不停的出着汗,凉凉的贴在脊背上。终于马车停了下来,周围变得安静起来,我心里沉了一下,应该是到了。自己说不上是高兴还是悲伤,没等侍女上来掀起厚厚的帘子自己就一伸手,一道惨淡的光投进来,我长长的呼了口气,身子一挺下了马车。 凌府的大门紧闭,依旧是我当时离开时的样子,黄铜大环上有一块班驳的暗影,那是早些年父亲的敌对张尚书从凌府离去时奋力一甩磕碰掉的,父亲一直没有让人换,自那次之后不久,张相就上书告老还乡了,其实,他与父亲的年龄相仿。我身边的一个侍女上前轻轻的敲着,“咚咚”的声音沉闷得传来,我的心越提越高,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是凌府的二管家,他向外看了一眼,见到我在面前一愣,门“砰”得被关上,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是,已经通知过了么。不到片刻门再次被打开,大哥率着府里的丫鬟家丁快步走出,齐齐的跪在我面前:“臣恭迎皇后娘娘。”我脚步一晃走上前扶起他:“大哥……父亲怎么样了?”大哥看了我一眼:“是感了风寒,没有大碍的。”可是他的神情悲戚,我知道一定不是这样的。自己往里走了一步:“进去说话吧。” 凌府里一切都是老样子,池中的红鲤因着天气的闷热沉在水底,风无力的吹着,卷来阵阵的热浪,身上的衣服早已贴在背上,腻腻得难受,我期盼着一场大雨,可是就在此时,太阳却从天上厚厚的浓云里探出脸来,心里一阵的烦躁,伴着无比的焦急,我就一把推开了父亲房间的门。一阵凉凉的风吹来,里面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个我认得是那日来禀报的太医,看来其他的几位也是了。他们转过脸看到我慌忙行礼,我一摆手让他们退下,自己上前一步,父亲半靠在床头微闭着眼,脸色倒还是正常,只是有些消瘦。我鼻子一酸就来到床前:“爹……”呻吟就哽咽起来。父亲慢慢的睁开眼见是我在面前,给了我一个温和慈爱的笑:“薇儿,回来啦。”那语气就好似以前我跟着哥哥出去归家后他说的一样,一瞬间我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等下就回到闺房换上家常的衣服看书抚琴。我点点头,眼圈红了起来:“爹,女儿回来了。”父亲一笑,轻咳了几声,我坐在床边仔细的看着他,父亲的额上又添了些白发,脸上也是操劳留下的憔悴的痕迹,可是他温柔的看着我,我永远是他心里最疼爱的小女儿。我们互相看着,屋子里有凉爽的气息,是墙边一棵冰树散出的,却也是正好的温度。一切都那么的和谐,父亲的脸上有了些颜色,这时一个丫头端了药上来,我接过,是白磁碗,上面有钱绿的修竹图样,可是碗壁稍烫,我碰了一下有些疼,却还是拿在手中,仔细的吹着,看着那徐徐白气后父亲慈祥的笑脸。“爹,趁着还热快用了吧。”父亲接过仰头喝完,将碗交给旁边站着的丫头手上,满含深意的看着我:“薇儿,怎么就回来了?”我一愣忙笑到:“您病了啊,皇上就准了我回来探望,可是却不想给家里添乱,就不算省亲。”父亲摇着头:“只是病了就让你一个皇后回来,于情于礼都说不过去,是因为我辞官之事吧。”我抿了嘴,父亲是清楚的,同时我也不解,父亲为何要坚持辞去官职呢。父亲不是淡泊名利之人,他喜欢权术,坚持辞官就一定有他的原因。我此行,就是要知道这个原因。“父亲既然清楚干吗还问女儿嘛。”我撒娇得说到,探了探身子说到:“父亲的病很快就会好了,御医们都说您没有大碍的,父亲何必……”我没有说完,父亲只是微笑,那笑里藏着玄机,我参不透。父亲摇着头:“我累啦,累啦。”说话中眼神是一种淡淡的无奈,我没有接话只是轻咬了嘴唇,父亲眼睛看着窗前一盆剑兰继续说到:“再说了,皇上不是……”他没有说下去,我知道他的意思,“你如今是皇后了,我们就该避避嫌,省得人家说什么。” “父亲你知道,我们凌家的儿女不是靠着凌家的势力有了官职宠爱的,是因为我们自己啊。”父亲很轻的摇着头:“即使如此,也该避避了。”我知道这不是原因,只是,父亲是坚持在这上面做文章了。我站起身,那冰树滴着水,晶莹得打在铜盆中,一跟树杈因着融化“啪”得掉落,“噗嗵”一声激起水花层层,有一些溅了出来,在光华的灰色石砖上流淌着。我盯着那水看着它缓缓的蜿蜒在地面上,像一条翻腾的小龙。“不瞒父亲,皇上这次让女儿回来,为的是劝父亲不要辞官。皇上如今对我凌家的态度已有了改变了啊。”我认真的看着半躺在床上的父亲:“女儿当初进宫是为了什么,爹您是清楚的,如果如今您辞了官,那女儿入宫还有什么意义呢。”说话间我想到了羲贺,如果,如果我没有进宫而我们又能相遇的话,如今我应该是幸福的吧。不由脸色微暗下来,父亲看在眼里,停了很久说到:“为了什么我自然知道,所以我才要辞官。皇上对你大哥和二哥没有什么成见,没有因为他们是凌家的孩子就压抑他们的才华,这点我很感激,至于我,不论皇上如今真的是什么想法,我都该辞了。于凌家,这能解除一些皇上的怨恨,对你,皇上也能不再计较你的出身对你更好,对于我,在激流时退也才能得到世人的称赞,不是么。更何况如今皇上的羽翼已经丰满,该是把所有的权利交给他的时候了。”父亲一口气说着,完了微咳了下,我轻轻敲着他的背,拉过父亲的手看着他,我知道,父亲是不会改变主意了,尽管,我没有劝什么,可是我已经知道,父亲的心意已决。我试着做最后一次努力:“爹,”我说到:“就算是为了女儿在宫里有个坚实的保障,父亲可否不要这么早就辞了官呢,更何况皇上极不想父亲辞官,若是这样违了他的意,对我凌家不是会更不好?”父亲的嘴角浮上一抹嘲讽的笑:“皇上怎样想,为父还是知道的。”我转过头去,是啊,沈羲遥最希望的,我们都知道。即使他之前表现的那样,可是他心中和父亲的隔阂,是永远不会消失的。父亲看了我一眼,有不舍,还有坚定,他坐起来一点说到:“你在宫里要好生的保护自己,爹我虽然辞了官,可是还有你大哥,二哥,爹的影响也还在,不要受了委屈。”他停了停宠溺的笑到:“不过我的女儿……”他没有说下去,可是眼中满是骄傲。我一笑微恭了身:“父亲放心,女儿会照顾好自己的。”父亲满意的点头:“我累啦,睡会儿,你回去吧。既然不是省亲,也没有其他外人知道,你就早点回去吧。”说罢躺下闭上眼不再看我,我定定得站了会,咬咬牙将被子为他盖好,轻轻的走了出去。 傍晚时分回到了皇宫,沈羲遥已在坤宁宫里等我了,仔细的询问了父亲的意思,终于在父亲的奏表上用朱笔写下了“准奏”二字,赏了父亲丰厚的财帛,另特许父亲不用搬离如今的宰相府,授了父亲一个太傅的闲职。之后的半月里所有的人都在议论此事,都称赞着父亲的谦,忠和贤,再加上我如今是真的得宠于宫闱,父亲的门生遍朝野,大哥二哥手中的权利也不小,凌府门前还是如往昔一般车水马龙,有来探望的,有来请教的,还有此时来依附的,父亲均已养病拒绝了。沈羲遥对此却似乎是意料到了般,反应淡淡的。 转眼玲珑即将满月,柳妃月子也坐完了,定于五日后为玲珑举办满月宴,也将晋升了柳妃的位份。柳妃的势头猛起,每日嫔妃们来我处请安后都会再到她那里,她自己也越发的傲起来,时有在其他妃子那里对我不敬的言辞传入我耳中。沈羲遥赏了她许多她开口要的宝物,众妃嫔们一时艳羡不已,我却很淡然。 终于到了那满月宴的前一日,柳妃该生产后第一次来向我请安。可是等到别的嫔妃都来了很久之后她还迟迟未见踪影,坤宁宫正殿鸾凤殿里燃着清凉的薄荷香,众嫔妃就都端坐在下面,渐渐的谈笑声没了,只有一片宁静。我只是看着门外的日头,看着那阳光越来越强烈的洒在鸾凤殿外洁白的大理石上,发出刺目的光。丽妃终于是忍耐不住了,她在柳妃月子快完期间虽也像其他妃子那样去看她,却也总在我耳边说着柳妃都怎样讲了关于我和凌家的话。“柳妃怎么还不来,这可都过了快一个时辰了啊。”她的声音尖利,在空荡荡静悄悄的鸾凤殿里响起很有感染力。我一笑看着她极度不满的脸道:“柳妃毕竟刚坐完月子,我们就再等等她。”丽妃放低了声音说到:“皇后娘娘您心太慈了,她这可是违了宫规了啊。”我没有接她的话,只是淡笑着:“玲珑公主明日满月,各位妹妹还要好好的准备家宴。”丽妃有些讪讪,但终是没有再开口。此时小太监通报的声音响在耳边:“柳妃娘娘到。”那声音拖得很长,众妃都站起身,我却很轻的说到:“站起来做什么,都坐着吧。”那些女子一愣,看着我平和却严肃的脸纷纷又落了座。 一道绯红的身影出现在门前,我微颦了眉,这颜色是四妃可用的,虽说明日她就能晋到这级,可是今日穿,却是大大的违了规矩的。柳妃带着骄纵傲慢的神色走了进来,没有立刻向我行礼而是看了看周围坐着的那些妃嫔似在等待什么,我也就坐在那冷冷得看着她。很久,鸾凤殿里死一般沉寂,空气都凝结起来,很压抑。柳妃的美眸一扫众妃又看了看端坐在上面的我,一袭轻柔的浅绿色挑丝柳叶翩飞的雪纺纱裙,一根满镶绿宝石镂花步摇垂下猫眼的长坠,还有一朵制的插在鬓间的浅黄双层绢花,相比之下她倒更像是该坐在此地的人。我见她咬了咬嘴唇终于是不情愿的很浅且快的施了个礼:“参见皇后娘娘。”口气也满是不屑,在她看来,我的得宠只是因为我凌家,或者说是我的父亲。如今父亲辞官,皇帝对我的宠爱在她看来很快就会消失了。我没有搭理她,只是对着身边的芷兰说:“今日的太阳大了些,午膳让御膳房做些山楂太极盏来。”之后才看向底下站着的柳妃,冷冷的说到:“你可知,这是什么时辰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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