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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她在被阳光照得白亮的马路上走着走着,忽然问自己这是怎么了?当前困扰她的问题明明是谢凭宁和邵佳荃的关系,为什么不知不觉间变成她和池澄暧昧地不欢而散,真正的麻烦反而丝毫没有解决。她是朝着餐厅的方向去,可去了之后又该怎么做?难道真如池澄说的冲进去揍他们一顿?那样除了出一口恶气,又能给她带来什么后果?

  旬旬冷静了下来。停在距离锦颐轩百来米的地方,慢慢摸出手机,给谢凭宁打了个电话。

  “喂,凭宁吗,你不是发短信叫我到锦颐轩?我到了这附近,但找不到锦颐轩在哪里。”

  旬旬步入附近的工艺品店逛了一小会,谢凭宁通知她车已经开了过来。她走出去,找到熟悉的车,副驾驶上已经坐着一个人,那是眼睛微红的邵佳荃。

  旬旬坐到后排,邵佳荃熟络地和她打招呼。谢凭宁主动解释道:“今天妈叫我们回去吃饭,让佳荃也一块。我到附近办事,顺道接她,就让你也来锦颐轩会合。”他见旬旬没有吭声,又多问了一句:“你刚到?”

  “嗯,差点儿找不到地方。”旬旬看着车窗外说道。

  “你呀……”谢凭宁的声音变得轻快了不少,“都不知道脑子里整天在想什么。”

  旬旬笑笑,低头玩手指,不再说话。

  邵佳荃见车里忽然静了下来,就和谢凭宁聊起了刚上映不久的一部电影,谢凭宁嘲笑她的视角太偏激,邵佳荃就暗讽谢凭宁没有看懂,两人针锋相对,各不相让,吵得不亦乐乎。

  那部电影旬旬其实也是看过的,自己一个人去的影院,事后还在豆瓣发了篇自说自话的影评,只是婚后谢凭宁从来就没有对这些流露出半点兴趣,她便也没好意思说那些来烦他,这时不由得有些怅然。

  到了公婆家,旬旬的婆婆看到邵佳荃只身与儿子媳妇前来,问:“怎么不见池澄?”

  听到这个名字,摆碗筷的旬旬手下也慢了。

  邵佳荃说:“他今天自己一个人去看话剧。”

  “话剧?”旬旬婆婆有些惊讶,“年轻人爱看这个?”

  邵佳荃笑,“我也不知道,来之前还给他打了个电话,他说正看到精彩的地方,就不过来了,让我代问您二老好。”

  如果这番理由真是池澄给邵佳荃的,那他也真会掰的。旬旬想,自己方才不也看了一出,只不过散场后各人的心思各人自知。

  吃罢晚饭,旬旬和婆婆一道在厨房里收拾,邵佳荃也想要帮忙,谢母看到她的样子就知她不善家务,只打发她出去看电视。她和谢凭宁坐在沙发的两个远端,中间隔着谢父,两人都聚精会神看着《新闻联播》,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妈,你也出去坐吧。”旬旬对婆婆说。 谢母道:“我都做惯了。倒是你,同是年轻人,难得你勤快又懂事。”

  婆婆的语气柔和,颇有嘉许之意,旬旬赧然一笑。

  “哪的话。”

  “我知道就算在家里,其实也有很多忙不完的事,里里外外都要操心,听说佳荃这次回来也是你陪着他们,今天又陪她又逛了半天?”

  旬旬一愣,随即明白了这是必然谢凭宁在其母面前提供的一个版本,他倒是擅于利用资源,娶个糊涂大度的妻子,不但可以随性而为,还多了一个掩护的屏障。

  她看向客厅,不知是巧合或是别的缘由,谢凭宁的视线也转向了厨房的方向。

  见旬旬没有说话,谢母全当她谦逊,轻声喟叹道:“你是好孩子,有你是凭宁的福气。”

  婆婆的话让旬旬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她不忍说出口,是福是祸,只有当事人明白,那怕亲如生母,只怕也是隔岸观火。

  又坐了一会,吃了水果。谢凭宁提出该回去了。谢母一意留邵佳荃留下来陪自己看会电视,让儿子媳妇先走。谢凭宁与旬旬告辞,临行前,两老送到门口叮嘱他们小心开车,门关上的瞬间,旬旬回望,邵佳荃独自坐在沙发上,神色漠然。

  路上,广播里应景地播着首百无聊赖的歌,旬旬低声跟着哼。

  “……谁能够将天上月亮电源关掉,它将你我沉默照得太明了,关于爱情,我们了解得太少……嗯?怎么没了?”

  谢凭宁关掉广播,说:“听着头疼。”

  “不听还疼吗?” 他没有接旬旬的话,过了一会,又把广播开了。

  “你觉得池澄这个人怎么样?”谢凭宁凭空冒出这句话。

  “啊?嗯……”旬旬的第一反应竟有几分心虚,她还没问他,难道他就先发制人地摆她一道,可问题是他又从哪里嗅出了不对劲?

  “应该还行吧。”她含糊地说。 谢凭宁继续问:“你真觉得他这个人不错?” 旬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恼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更恼池澄,都怪他没事找事添乱。

  在辨别出谢凭宁的意图之前,她只能谨慎地回答:“不好说,毕竟没见过几次,不太了解。”

  “在你们女人眼里,他是不是挺有吸引力的?”谢凭宁不以为然。 旬旬说:“也不见得,长得也就马马虎虎。”

  她说完这句话又后悔了,太明显的谎言很容易被人识破并认为她心里有鬼。池澄是长得挺好,但有没有吸引力是个见仁见智的问题,理想的回答应该是这样。

  然而事实上谢凭宁并没有心思纠结于这些细枝末节。他自嘲地笑笑,“算了,我随口问问,人和人的看法不一样。”

  原来他在意的问题和旬旬担忧的没有半点关系,她不知该松口气还是更加地悲哀。谢凭宁问这些话的唯一理由,如果不是他有断背倾向,那就是他试图从妻子身上以同性的角度揣度邵佳荃的心意。

  世界上还有比她更悲哀的妻子吗? 答案是:有!

  因为下一分钟的赵旬旬比这时的她还要悲哀。

  “明天正好是佳荃的生日,她自己一个人在这边,我们是不是应该有所表示,有老人在到底拘束,你说,该怎么样为她庆生比较好?”

  谢凭宁专注地开车,专注地想着他所专注的事,这时的他当然无暇去看自己一向温存缄默的妻子。对于一个身犹在,心已远的男人来说,太多细枝末节的小事都远比身边的女人在想什么更重要,所以他不会察觉,有一瞬间,赵旬旬看他的眼神在跌入冰点之后,多了匪夷所思的嘲弄。

  一首歌唱完,谢凭宁还没有等到旬旬的合理性建议,他起初以为她在思考,后来才发现她在发呆。

  “你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旬旬说:“我只是忽然想到一个很久以前听来的笑话。”

  “哦?”谢凭宁并不是太感兴趣。 “不如我说给你听?” 他对旬旬莫名的热忱不置可否。

  旬旬自顾说道:“有一天,熊和兔子一块在森林里大便,中途熊问兔子:介意皮毛上沾到大便吗?兔子想了想说不介意。于是熊就用兔子来擦屁股。”

  谢凭宁静等片刻,确定笑话已讲完之后才耸耸肩道:“没觉得好笑,就是有点恶心。”

  旬旬在一旁缓缓点头:“是很恶心,我也那么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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