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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怎么没工作?你给我当翻译不是工作吗?”父亲说,“明天我约了几个贝宁的朋友,你给我当翻译。”

  我没再说话。我爸他是法文高翻出身,作了大官后,就只带专业翻译了。

  第二天在球场上见到的黑人朋友,一见面就知道不同凡响,穿着名贵的衣服和皮鞋,他们都说得一口纯正的法国本土法语,听不到丝毫非洲的大舌音,一位仁兄手上的钻石戒指大过麻将牌。我跟着父亲跟他们打球,探讨在贝宁开掘煤矿的事情,在绿草茵茵的球场上一路走走停停,凭海临风。

  我无心恋战,态度不很热情,父亲看我几次,不好在老外面前发作,只好自己应付。

  “先期工程,你们上次开出的预算,我觉得还可以压缩,两千万美金吧,我当试验,看看再说。”我父亲说。

  “两千万我自己都拿了。”老外说,“您不要开玩笑了。”不软不硬的态度。

  “你拿得了两千万,还有后续资金吗?别砸在那,动都动不了。”从小,我父亲就对我说,对老外,无论是黑的白的,就是不能惯着,他从来不说软话。

  我是知道父亲有自己的生意的。像他这样的官,这个城市不少,可他利用自己的权和人脉却赚到更多的利益。

  但现在,听着他们嘴里的这么庞大的数字,我的脑袋里有欠真实感。我想到的是另一个人,为了钱挣扎,样子愉快。

  我给她拨了一个电话,寝室依旧没有人接。

  我说:“爸,我有事先走。”

  我没有等他允许。

  第九章

  程家阳

  我回到学校,打听到菲的寝室,让宿舍楼下的阿姨通过内线电话找,还是没有人。我这时就有些着急了,问阿姨:“现在放假了吗?”

  “假是没放,不过,考完试,学生就可以离校了。你找谁啊?”

  “乔菲。法语系的。”

  “乔菲回家了。”身后有人说。

  我一回头,两个女孩子,头发湿湿的,看上去刚洗了澡回来。她们看到我,点点头:“师兄。”

  “她怎么回家了?什么时候走的?”我问。

  “礼拜一早上。就昨天嘛。”她们的眼神此时已经充满好奇了。

  “哎呀,那怎么办?”我想到个主意,顺理成章的询问她的地址,“她上次做翻译的报酬还在我这呢,你们有没有她家的地址?我想给她寄去。”

  “我有,我这有。”阿姨在收发室里面说,“她住宿登记表上有。”

  我把地址抄下来,菲住在东北的一个中型重工业城市,仔细看看地址,觉得好像缺点什么。“没电话吗?”

  “嗯。她没留家里电话。”

  这时是礼拜二上午11时,距菲离开那家宾馆一天半的时间。距我出访加拿大两天的时间。而我在两个小时后,登上去沈阳的飞机。

  到了沈阳又要倒火车,火车没有即走的,我只好坐长途大巴士。跟在沈阳购进货物的小商小贩在拥挤而异味充斥的大巴上坐了三个小时,天擦黑的时候,我终于来到了菲的城市。

  这是一个著名的钢城。因为运输的需要,车站被建在钢厂附近。我下了车,一回头,便看见一排赤黑色慑人的大型钢炉,挺立在暮霭里。

  长途奔波让我此时已经有一些疲劳,我想找一家饭店吃点东西,可是想到,我尚不知道菲在哪里,就暂放下这个念头。

  万幸的是,她留的地址还算详细。我打了一辆出租车到了她住的小区。这还是一片大约八十年代中期盖起来的火柴盒式的居民楼,朱红色的外观因为年代久了已经显得有些斑驳。我找到五号楼三单元五楼二号,在敲门之前掏出手帕擦了擦脸,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我仍然穿着早上陪父亲打球时的运动衫。当我觉得自己的样子不会是很狼狈的时候,我开始敲门。

  可这门,我敲了半个小时。

  直到邻居家的门打开,一个中年妇女先是上下打量我,然后说:“你敲什么啊?她家没人。”

  我愣了一下:“这家是不是姓乔?”

  女人没回答我的问话,可她的话让我一下鼓舞起来:“菲菲怎么也得一个小时以后才回来吧。”

  “是不是那个念外语的小孩?”

  “咱们这片还有哪个?”

  我还想问她去了哪,不过女人已经关上了门。

  好了,没找错,我这时觉得真是饿啊,我得去吃点东西,吃一碗炸酱面。等她回来。

  可我不能走得太远,就在她家附近的一家小饭店吃了一碗面。出来的时候,看见有一个中年妇女看着一个小烟摊,我因为疲惫是需要一支,摊子上没什么好烟。我说:“人民大会堂。”

  女人指指“七匹狼”。

  我看看她,自己从她的烟箱里拿出一盒“人民大会堂”。

  没等我问,女人笑着对我用手比划:12。

  我点上一支,又踱回菲住的楼下,在石板上坐下来。现在,天已经全黑了,我看着自己的烟头一闪一闪,想着身处于一个陌生的城市的一个陌生的角落,只为了这个女孩子,我跟她在不久前曾经有过纵情的欢愉。

  我看见有人过来了,隐约的好像是菲的身影,手里拿着东西,而且她不是一个人。

  我站起来,走过去。

  她身边是那个卖烟的女人,菲替她拿着烟箱。她穿着一条蓝布的小连衣裙,黑色的长发扎成马尾,更显得不施粉黛的面孔小小,像个初中女生。

  我都看得清她了,她走过我身边。她看到我,可因为是黑天,没认出来。

  我低声说:“菲。”

  她一下子停住,转过头:“我的天。我还想怎么可能是你。”

  乔菲

  “对,这是我的家,街道照顾给的房子。这是我的妈妈,对,她是聋哑人。还有我的爸爸,他也是聋哑人。所以我们家不安电话。他住院了,刚从沈阳作了心脏搭桥手术,转院回来,我刚才护理他。

  对,是因为这件事,我们很需要钱。

  没有,没有,我挺好的。怎么也没怎么样。

  我想我爸爸妈妈了,就回来了。

  是吗?你一直找我?

  ……

  有事吗?

  哦。

  我不知道。我没有做过导游。

  能赚多少钱?

  哦。也许我可以试一试。是,还有下学期的学费得交。

  你把旅行社的电话给我?好,我会跟他们联系的。

  ……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累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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