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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稿子写得极其顺利,下午不到4点便大功告成。罗小娟翻看着稿子,喜上眉梢,赞不绝口:“才子出马就是不一样!”她两眼发亮地对胡逸文说:“走,我请你吃饭去!”逸文轻轻一笑:“玩笑你还当真了,要真想感谢我,就给我下碗面条吧。”罗小娟说:“没问题,我爸今天不在家,我午饭也没吃,我来下面条。”不一会儿,罗小娟便张罗了两碗香喷喷的面条。两人边吃边聊,从鲁迅到莎士比亚,从新浪潮电影到朋克音乐,相同的专业背景、共同的兴趣爱好以及同出师门的缘分,让他们越聊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胡逸文的博学也令罗小娟钦慕不已。后来她在厨房一边洗碗一边问:“你发表了那么多文章,能不能给我拜读一下?”那时胡逸文正被罗小娟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所带来的别样的温馨弄得恍惚不已,直到罗小娟又问了一遍,他才醒过神来:“写着好玩,不值一看。”罗小娟调皮一笑:“是怕我水平不够,欣赏不了?”这一说,胡逸文便没办法推脱了,他翻出几本刊有他作品的杂志递给罗小娟。她翻着杂志一脸仰慕:“都是学中文的,区别咋这么大呢?”被女孩这样恭维,胡逸文有些难为情,他双手一摊:“你这样说,我就无地自容了。”

  雷鸣时常带跟他一起做事的民工回西门桥玩。一个叫杨大江,是他们建筑队队长,包工头;另一个叫二狗,是杨大江老乡。三个人是不打不相识。当初雷鸣刚到杨大江的工地找事做,但没干几天就跟工地上的二狗打了一架,打架的原因是雷鸣指责对方的桩打浅了,二狗则不服他的指责。两人的纠纷引来了杨大江。长着一脸络腮胡子的杨大江问明事情原委后,便问雷鸣怎么就判断桩打浅了。雷鸣说:“根据这里的土质。”他从地上抓起一把土说,“在一般土壤里打这么深的桩是够了,但这个地方土质疏松,桩如果打浅了,将来盖楼会出问题……”杨大江看了看雷鸣,又从地上抓起一把土仔细查看,之后指示二狗:“就按这个兄弟说的,返工,桩重新打过!”杨大江觉得雷鸣是这行的人才便开始重用他,后来让他当了包工队副队长,这副队长也不是什么官,只不过每个月比别的民工多了100块钱。

  这天他们三人又来到西门桥,上楼的时候,正巧碰到从四楼胡逸文那里下来的罗小娟。罗小娟朝雷鸣嫣然一笑,跟他打招呼,雷鸣直直看着她,一下变得语无伦次,想说点什么,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他的眼睛随着罗小娟娉婷的身影下三楼下二楼下一楼,直至看不见为止。杨大江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见到美女就走不动路了。”雷鸣转过脸来兴奋地说:“你们刚才看到她的笑没有?美吧?这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笑了!”

  胡逸文对雷鸣的民工朋友表达了热诚的欢迎,他下楼去附近的菜场买来了鱼、豆腐、青菜,做了一锅鲜嫩美味的鱼头火锅,四人喝酒、说笑,热闹烘烘地直吃到10点才作罢。后来四人醉醺醺地来到屋外漆黑的平台,在平台西侧,四人一字排开后掏出裆下的家伙,对着底下废置的地基酣畅淋漓地撒尿。雷鸣喝得最多,也显得最兴奋,他说他要喊,要大声地喊!杨大江问他要喊什么。雷鸣果真对着夜色喊起来:“林黛玉,我爱你!”二狗问林黛玉是谁?杨大江拍了一下他脑袋骂道:“叫你他娘的不读书看报,连林黛玉都不知道!”他转过头来问胡逸文,“林黛玉是谁?”胡逸文拍着雷鸣肩膀戏谑道:“大苕啊,你的爱情境界咋一下飞得那么高?都爱到林妹妹头上了。”雷鸣兀自说:“你看罗小娟是不是跟电视里演林黛玉的演员陈晓旭很像?”胡逸文一想,感觉她们还真有些像,尤其是眼睛和嘴巴。雷鸣盯着远处闪着霓红灯的广告牌,似乎每一个毛孔都透着兴奋。胡逸文说:“大苕啊……”

  这段日子也许过于愉快,以至许多年后,已飞黄腾达的雷鸣跟他的下属杨大江回忆起这些日子,依旧畅笑不已。不过那个时候雷鸣跟胡逸文早已分道扬镳,而二狗则不在人世了。

  不自觉地,雷鸣已陷入对罗小娟狂热的暗恋之中。实际上他每日辗转奔波于工地,碰到罗小娟的机会非常稀少。那时罗小娟已经结束实习,回到了龙阳师大,只在周六周日才回到家中。每到双休,雷鸣就跟杨大江要求提早下工,然后马不停蹄赶回西门桥,希望能与“梦中情人”不期而遇。不过这样的机会同样稀少,因为罗小娟回家后便闭门不出了,他不可能将她从家里约出去——他怕她爸罗老头。所以唯一能见到她的场合是在她来找胡逸文的时候。一般周六周日罗小娟回到家,总会上四楼来找胡逸文,跟他谈天说地侃文学论艺术。有时候雷鸣也跟着说说话,不过更多时候他插上不嘴,虽然他也喜欢看书,但很少涉及文艺,自然就不知道什么鸟后现代主义了!不过能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日思夜想的人,对他而言,也幸福了足够了!

  终于有一次,罗小娟离开四楼的时候,他追了下去,在二楼楼道口堵住了她。罗小娟弯着脑袋微笑着问他有什么事,雷鸣现在最受不了她的笑,她一笑他整个人便如汤化雪了。他支支吾吾语不成句,最后才憋出一句:“我……我要向你道……道歉。”

  罗小娟觉得很奇怪:“道歉?道什么歉?”

  “其实……我以前是骗你的,我不是什么学建筑的,也不是深圳大学毕业的,更不在建筑公司上班,我……就是一个在工地打工的打工仔……”雷鸣断断续续说完这些话,顿时感觉到额头上的虚汗像泉水一样汩汩汩地冒了出来。

  “哦,我以为什么事呢!我早知道啦,逸文跟我说起过。”

  “你不会瞧不起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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