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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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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侗挥了挥手,爹爹也举起了手,挥了挥,像挥动着一面肉做的令旗。 山野里,早上的空气格外新鲜,一丝一缕地从他的千万个汗毛孔沁到身体里来,甜丝丝,凉悠悠的。早起的鸟儿,自然也是不甘寂寞,叽叽喳喳地唱着歌儿。那歌儿,在淡淡的晨雾里,尤其显得清脆而明亮。 吴侗对这样朴素优美的风景早已司空见惯,他的职业常需要他在荒郊野外行走,葱郁叠翠的山,纯净清澈的水,婀娜摇曳的草,五彩艳丽的花,还有一闪一闪的星星,棉絮般洁白的云……远近高低,哪一处不是风景?只是因为职业的原因,他没有心思去欣赏罢了,就像现在,他只管大步大步地走,快快见到姚七姐,他的娘。 他想着昨天爹爹的误解,心里就不由得好笑,差点儿笑出声来。人老了,好像什么都懂,可是呢,却是什么都不懂。他们只是想当然地以为,一个人,特别是一个还没有婚配的年轻且健壮的男人,如果他的脸上有了晕红般的笑意,那么,他就一定是有了心上喜欢的人了。爹爹一定还在想着,那个人,一定是一个姑娘家,对儿崽痴情,对老人孝顺,对邻里和睦。在家里,还一定是一个做家务的里手,小手儿细细的,会绣花绣朵,心眼儿善善的,会筛茶筛酒,甚至,屁股儿大大的,会生男生女。遇到这样的女子,哪个男人会不动心呢?有了这样的女子,哪个男人不巴望着天天陪着她讲话,夜夜搂着她睡觉呢?可是,爹爹真是有些糊涂了哩。他样样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她不是"她",她只是他的娘啊。吴侗边走边这样想着,还是忍不住好笑。能让爹爹栽个跟头,那也是一件有趣的事儿。他一向很佩服爹爹的,在他的印象中,爹爹从来没有走过眼,更是从来没有失过手。那么,爹爹真的栽跟头了吗?吴侗又不由得怀疑起自己来了。怎么不是栽跟头呢?他,应该是的啊。你看,爹爹还以为我找了一个姑娘,其实,姚七姐是娘,而不是姑娘,爹爹你错得多了哩。不过,爹爹也会犯错吗?他英雄一世,应该不会的啊。吴侗这么想,就开始倾向于他爹爹的看法了。不会的,爹爹怎么会犯错呢?难道爹爹说的不是对的吗?除了年龄上,爹爹没有说对以外,其他的,都没说错啊。想到这里,吴侗不由自主地吓了一跳。如果真如爹爹说的那样,是他的相好,那,那会怎么样呢?吴侗又感到,那滚烫的感觉爬到他的脸上来了,心也怦怦怦地跳得厉害。他赶忙甩了甩脑袋,似乎要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给甩出去。 远远地,近晚客栈出现在他的眼帘里,他的力气猛地增添了不少,快步走下山去。及至到了客栈的门口,他又不知不觉地放慢了脚步。他听到他的心跳得越发剧烈了,像打鼓一样。 他一步一挨地来到客栈,还没等他开口,那个客气的小伙计就对他说:"嗨,兄弟来了?你娘留了个口信给你,讲她先上灵鸦寨去了,她在那里等你。" 吴侗听到娘不等他而一个人先去了,心里顿时感到空落落的,然后,又觉得,这样也好,不然,见了娘,还不晓得怎么和她说话哩。继而,又为她担心,她的身子还没好完,吃得消吗?他想马上就往灵鸦寨去,又想到爹爹严峻的神情,只好否决了这个决定。这么乱纷纷地想着,他也不和那小伙计打招呼,就转身离去了。 那小伙计见他并不是往灵鸦寨走去,就叫道:"哎,哎哎,兄弟你走错路了,去灵鸦寨,你该走那条路啊。" 吴侗没有听见他的话,心事重重地溶入到那一片淡黄的秋阳里了。 淡黄的秋阳,像半截烂苕,无力地悬挂在山尖尖上,没有发出任何光芒,稍不留神,就滚落到山坳里去了。天上,一张巨大的黑色的帷幕,就刷地铺了开来,真个是铺天盖地。 舒小节没有想到,山里的夜竟然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说黑,就黑了。 他环顾四周,大山的身影失却了厚重和威严,而成了剪影,变得单薄了,然而,那单薄的剪影,多出了些狰狞和嚣张。似乎,夜的来临才是它盛大的饕餮的开始。不知名的夜鸟的叫声,有的像低吠的狗,有的像轻语的妇人,还有的如同小孩的笑声。身边一人多高的芭茅草,在风的撩拨下,也轻狂地勾肩搭背起来,在窃窃私语,像要策划一场阴谋,期待着要分享什么。 青天白日下,舒小节都走不出这个鬼地方,晚上还不知会发生些什么变异来。舒小节退到了一棵柏树下,靠着坐了下来。背靠大树,多少要安全一些,这是常识。人的背上虽然没有眼睛,但有感觉,走夜路的时候,前面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背后,假如背后有什么响动,背上的肌肉是紧绷着的,还会吓出冷汗,严重的,还可以把人吓死。 他又累又饿,这才想起,因为一直走不出这个地方,而又一直没有停下脚步,就忘记了,包袱里还有三个高粱粑。于是,他打开包袱,三个暗红色的扁扁的高粱粑在静静地等待着他的享用。他的手一伸,就把那个看起来似乎是最大的高粱粑拿在手里,往嘴里送去。也许是饿极了的缘故,还没有两口,那个最大的高粱粑就被他吃完了。他的手再次去拿剩下的高粱粑时,却扑了个空。他低下头一看,包袱里的那两个高粱粑,竟然不见了。他以为不小心高粱粑滚了出来,他就在包袱周围找,除了一些枯黄的败草外,就什么也没有了。正在他感到莫名其妙的时候,他听到咯咯的笑声撞击着他的耳膜。那笑声,是一个小孩的声音,有些调皮,却透着说不出的怪异。他头皮一麻,这里怎么会有人? 他霍地站了起来,这才发现,他的脚早就被吓软了,几乎支撑不住他的身子的重量。他也很是奇怪,自己居然会在一瞬间的工夫站了起来。他摇摇欲坠,赶忙倚在柏树上,眼睛向笑声那个地方瞅去。 他听到,那个笑声是从一大蓬芭茅草那里发出来的。离他,不过只有十步之遥。 舒小节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地呼出来。他想用这种方法来把内心里的恐惧感压下去。他提醒自己,一切害怕都是出自内心。再说,现在不管是怕还是不怕,都只能听天由命了。所以,与其怕,还不如不怕。怕的结果,一定是死路一条。而不怕的结果,也许是死,也许是生,总有一半的希望。他寻找着不怕的理由,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安慰自己。在这种想法的驱使下,他试着迈了一下脚步,感觉得到,不像刚才那么软了。这个感觉,让他信心倍增。于是,第二步也就迈了出去。有了第一步和第二步,后面,他的腿脚就利索多了,一步一步地往那丛一人多高的芭茅草走过去。 小孩的笑声时有时无。没有笑声的时候,舒小节就听到咀嚼的声音和着沙沙的声音交叉在一起。他知道,那应该是小孩在吃高粱粑的声音。只是,那声音跟正常人吃时嘴里发出的声音不同。从小孩的嘴里发出的声音格外大,也许和夜深人静有关吧。而那沙沙的声音像是一只沉重的动物爬行时发出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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