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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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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枪的汉子托着枪的双手颤抖着,食指一动,只听“轰”的一声,掺和着尖利的碎沙的火焰朝邓金名射去。一眨眼的工夫,邓金名就换了脸,从白面书生变成了黑脸包公。 香草惊叫:“爹——” 吴拜怒喝:“叫你们不要开枪,硬要开,你们注意了。” 说时迟,那时快,邓金名被那枪一震,竟然倏地一下,就跃到那个开枪的汉子面前,手一戳,五指深深地插进他的颈根。汉子惨叫了半声,就没有气息了。他只能叫到半声,因为,邓金名的手插进去之后,很快地,五指弯曲如钩,再往回一拉,哗啦一声,汉子的气管血管还有喉管都被钩了出来,在他的手上血淋淋地摆动着,像捉了几条赤蛇。 邓金名的动作极快,取人性命,只在间不容发之间,没有任何人能够及时加以阻拦。以他的手法,就是有人试图阻拦,也无济于事。 人们见到他如此凶悍,无不失色,纷纷惊恐地逃离开去。香草睁大眼睛看着爹爹,生前那么温和谦逊的他,为什么死了之后竟然变得这么残忍?她想起小时候,家人遇到什么麻烦或病痛时,妈就会“呸呸呸”地往地上吐口水,边吐边骂:“背时砍脑壳的,莫来害我们。”是骂去世的公公或婆婆。香草不懂,骂人应该骂外人才是,怎么连亲人都骂?妈告诉她,亲人在世时当然是好的,可死了变成鬼,就不好了,不能和他们亲近了。于是她再也不敢上去叫爹爹了,拉着姚七姐的手就往旁边跑。而此时,人堆早就四散而去了,只有吴拜还没有跑开。他不但没有跑开,反而迎上前去。慌乱中,吴拜摸出一张符纸,疾速地划了一道符,“啪”地一声贴到了邓金名的脸上。吴拜一看,这一贴居然成功了,心下就松了一口气。然而,令他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按说,不管是什么样的死人,只要被划了“金刚符”,都会服服贴贴,老老实实地躺倒在地了。可是,邓金名不但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倒地不动,反而伸出手,把符纸扯了下来,塞进嘴巴,大口大口地嚼了起来。 吴拜暗道一声:“不好……” 邓金名又是一个快步,抓住一个汉子,手一伸,心口处,鲜血喷射。随即,手往后一拉,手里,就多了一枚鲜红的心子! 吴拜看了这情景,不由得心惊肉跳。他做老司三四十年来,什么样的凶险都见过,但他所遇到过的凶险,如果和现在看到的比起来,算得了甚么? 他弄不明白,邓金名死了那么多天了,怎能在没有赶尸匠的操纵下,行动自如,并且,杀人都是在一刹那的工夫? 偌大的晒谷坪上,就只剩下吴拜和邓金名了。 邓金名的眼睛依然闭着,直直地面对着吴拜,像是在聚集着能量。吴拜更是不敢大意,两只手紧紧地握着他的拐杖,像握着一把土枪一样,朝着邓金名,随时防备着邓金名的突然攻击。 这时,一阵歌声传了过来: 七月守寡谷子黄, 家家户户收割忙。 别人有夫都容易, 独我无夫叹声长。 八月守寡是中秋, 明月朗朗照高楼。 人家赏月团团坐, 我却孤单一人愁。 九月守寡是重阳, 重阳造酒桂花香。 人人都饮桂花酒, 不见我夫断肝肠。 那歌声在这血腥的杀戮之夜,显得格外地凄凉。 刚刚一哄而散的人们停下脚步,抬起头,看到一株老槐树上,有一个女人,全身着白,旁若无人地唱着歌。她像是抱着一个婴儿,一边唱,一边还做着拍打的样子。寨上上了年纪的人都晓得是腊美,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如果刚才没发生任何事,如果不是在这样恐怖的夜晚,管她是人是鬼,他们倒希望再见见当年花容月貌的腊美。一位老者当年见证过邓银名他们魔鬼似的狂欢,可怜年纪轻轻的腊美……他流出了浑浊的眼泪,哀叹一声:“作孽,作孽哟……” 吴拜对着她叫道:“阴阳两隔,各自安歇。天道轮回,百事不为。” 腊美充耳不闻,继续唱道: 十月守寡凄凉凉, 寒衣送来有孟姜…… 她唱的歌是流传在灵鸦寨一带很有名的苦歌,他们都很熟悉,下面两句,应该是“寒衣搁在板箱上,不见我夫泪水长。” 腊美唱着唱着,就变了声气。那歌声,也由凄苦变成了怨恨。 我把寒衣当寿衣, 活人全都死光光! 人们听了那后面的两句歌词,都止不住寒战连连。 突然,人群里像炸了锅一样,沸腾开了。刀枪声,搏斗声,叫喊声传来,在群山间回响,象一场声势浩大的演出。 原来,除了邓金名之外,陈胡子、朱家兄弟、邓银名、马三爷、刘仲安、覃明行等,一共十来个尸体陆续赶来,直冲人群,用手作武器,见人就杀,霎时,群魔乱舞,血肉横飞,地动山摇。 吴拜呆在那里,一点办法也没有,仰天长叹:“冤冤想报何时了啊……” “咣——” 只听一声阴锣的响声从寨子外面传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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