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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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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任国田领着一行人往山上走的时候,在另一条通往刘合子村的砂石路上,沙漠王风风火火地赶着路。车里坐着肖明川和横沟乡岳乡长。在接触过的乡镇干部里,肖明川对这个岳乡长有好感,觉得他比一般的乡镇干部耿直,讲理,有人情味,他曾因乡党委书记扣留农民的土地补偿金处理积压的饭费条子和添这买那的,跟书记吵翻了脸,指责书记这么做是在喝农民的血,一状把书记告到了县里,任国田差人下来调查的同时,把岳乡长召到了县城安慰,党政两头这么一捏掐,总算把岳乡长抖落出来的事儿再次捆扎入库。从这以后,岳乡长总觉得自己欠乡亲们太多,也对不起石油人,所以说在自己的地面上,农民和石油人一旦发生冲突,他都会主动站出来调解。

  岳乡长喃喃说,球个陈跛子,难缠哩,败家子儿,家里存一粒米,他也得捏去赌了。

  肖明川心里七上八下,愁眉不展地望着车窗外。

  岳乡长使劲一叹,接着喃喃,咱说你们也是哩,肖协调,那补偿金,起初咋就不直接塞到农民手里?绕了几个大圈圈,累死人哩。

  肖明川下意识看过来,但他没有接话茬。对这个敏感的问题,肖明川也曾思考过,得出的结论是,土地补偿金要是直接发放到农民手里,地方政府会有说法,地方政府一旦有了说法,工程干起来,就有一定的难度了,而农民要是有了意见,地方政府倒是不用着急上火,稳住各种不利局面的办法他们随便一动嘴,就能甩出几套来。

  岳乡长说,球个水窖,赖人哩。

  肖明川说,管线离他家水窖,我猜测少说有五十多米吧?如果是这样的话,根本碍不着事,他这是光膀子甩胳膊,硬往热锅边上贴饽饽。

  陈跛子家的水窖,在村子北边。沙漠王还没开进刘合子村,岳乡长就看见陈跛子一家散在管沟四周,歇了手的工人们,零零散散地闲呆着。下了车,岳乡长和肖明川匆忙赶过去。

  肖明川把岳乡长三言两语介绍给了施工队负责人,负责人拉过一个小伙子说,岳乡长,您看看,都被他们抓挠成啥样了?

  小伙子攥着双拳,头发脏乱,脸上血糊里拉,左衣袖扯开一条大口子,气得腮帮子直抽搐,竟然说不出话来了。岳乡长抽了一下鼻子,没说什么,沉着脸,转身来到陈跛子面前。

  陈跛子上身穿一件脏兮兮的圆领老头衫,下身一条土坯色短裤,裤底边都磨出了毛茬儿。

  陈跛子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努力挤出一脸笑说,嘿嘿,咱没看走眼哩,是咱岳乡长哩,走走走,家歇着去,喝碗水。说话间,直拿眼角余光轰赶还在地上赖着的老婆孩子。

  岳乡长还是不给对方好脸色,指着陈跛子鼻头说,你耍球哩,人家石油同志,干的是国家重点工程,事大,全世界都晓得,莫说没毁你家鸡巴水窖,就是填掉了,炸飞了,铲平了,又能怎样?真格地麻球烦哩,咱横沟乡的老少爷们,啥时候不晓得让道了呢?

  陈跛子梗梗脖子,脸色赖赖叽叽,油嘴滑舌地说,轰轰隆隆,轰轰隆隆,伤咱窖根了呢,乡长呀,你跟石油人讲讲,多少赔几个吧。

  挨打的小伙子,一看乡长镇不住陈跛子,压在肚子里的火,往上一窜,就顶到了脸上,瞪着眼直冲过来,甩着胳膊说,赔个屁,你们打人,还有理了?

  陈跛子见状,嘴也不服软,抖抖膀子,晃晃脑袋,拉开架式说,莫胡说,球个怕你哩。

  肖明川赶紧过来劝小伙子冷静点,小伙子呼呼地喘着粗气,窝囊得直咬牙。

  就在这工夫,一阵刺耳的警笛声由远而近,在场的人,这时就都看见一辆面包警车,拖着一条卷动的黄尘奔过来。陈跛子一家老小,吓得缩成一团。陈跛子的脸色更是恐慌。警车眨眼间就到了,车门哗啦一声打开,跳下来三个警察,脸色一个比一个拿事。

  带队的大黄说,出啥事了?我们是县公安局的。

  岳乡长睃一眼肖明川,眼里涨出几分怨气,像是在说,喊咱来,不管事啊肖协调?你还在咱背后动了县公安!而被岳乡长误解的肖明川,这时蹙着眉头,猜想这十有八九是施工队在自己来之前报了警,于是就在心里怪罪施工队负责人不长脑子,如果县公安抓了人,这件事的处理过程,就有可能失控,想不到的麻烦说缠上身来就缠上身来。而受伤的小伙子,可能是觉得来执法的这几警察的口气和脸色不偏不倚,兴许能讨回公平,腰杆子一挺,身子就硬了起来,一指陈跛子大声说,他无理取闹,阻碍施工,还把我打成这样。

  大黄把目光移到陈跛子脸上,陈跛子吓得直缩头。

  大黄一瞪眼,废话没有,干脆利落地说,了得,铐走!

  陈跛子一听公安上的话不饶人,两条腿就开水锅里的面条了,颤悠到岳乡长面前,扑嗵跪下说,岳乡长,咱知错,咱改,你说说话哩,岳大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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