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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两个人四目相视，都表现出彼此间心意相通的兴奋。

　　周子敬扯回话题："说说吧，你被撤销职务总该有个理由嘛。"

　　齐伟一声长叹："唉--一言难尽啊！"

　　这位齐伟同志，在中州的工业系统也算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几乎无人不晓。当年，国资委还挂着工业局牌子的时候，齐伟就是手握实权的企管处长，在管理的数百家企业当中享有极高的威信。然而，也是在十年前，当中纺集团发生销售回扣事件的时候，齐伟作为主管机关的代表参加了市纪委的调查组。在整个调查过程中，尽管齐伟不知内情，但是从调查组偏听偏信、矛头直指贺铮的做法上，他已经明显察觉到这是一个针对性极强的案例。当调查结束后，齐伟全然明白了，这肯定是带有某人旨意的政治迫害，是要把贺铮在政治上置于死地。齐伟当时尚年轻，性情比现在更加犟直，路见不平就要拔刀相助。在给调查结果定性的会议上，齐伟挺身而出，仗义执言：

　　一、销售回扣是企业的决策行为，应该由企业的一把手负主要责任，贺铮不过是副总经理，说破天也只能负次要责任。

　　二、销售回扣是企业经营行为，不存在个人侵占的事实，其性质属于违规操作，应该在党内纪律和行政条例的范围内进行处罚，不该上升到法律的层面。

　　可惜，齐伟人单势孤，发表的意见被当场否决。齐伟不甘心，把自己的意见写成书面材料，直接上诉到市纪委。但是，齐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上诉的材料竟然转回到了当时的袁主任手中。袁主任气急败坏，找齐伟单独谈话，强令齐伟收回材料。齐伟是个犟汉子，认准的理决不回头，硬生生地同袁主任发生了激烈的冲突。结果，此案未结，齐伟却接到了组织部门的通知，以干部轮训的名义被强行安排去了市委党校学习。一年后，齐伟结业归来，贺铮的案子木已成舟，自己的处长职位也被毕然取代了，袁主任只给了齐伟一个"调研员"的虚职挂了起来。从此，齐伟便无所事事，虚度时光，一晃就是十年。听完齐伟的讲述，周子敬陷入沉沉的思索。从贺铮的遭遇到齐伟的丢官，充分显现出中州官场的黑暗，完全是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根本不容忍任何的反对声音，而且手段之卑劣，用心之险恶，令人发指！怪不得连前任的曾书记都变成了缩头乌龟，一直忍到退休之后才敢吐露真情。也多亏了这位政治上软弱的老同志，还算是党性未泯，不然的话，中州的这些土皇帝们很有可能会继续横行多年。

　　周子敬颇为感慨："老齐啊，你受的这点委屈比起贺铮同志的遭遇就显得微不足道了，可人家贺铮同志身陷那样的逆境却依然信念坚定，不灰心，不气馁，在那么困难的情况下，硬是白手起家，毅然承担起了下岗职工再就业的责任，做出了多么辉煌的业绩。这才是真正的共产党人，是我们的榜样啊！"

　　"贺铮真是一个难得的好同志。"齐伟非常赞同，同时也感到蹊跷，"你怎么对贺铮的情况这样了解？"

　　周子敬故作神秘："我不仅仅了解贺铮同志的情况，还可以告诉你，我来中州的第一天晚上，就在那个'百家饭大排档'同贺铮同志美美地喝了一顿酒。"

　　"你去了那个大棚？"齐伟颇感意外。

　　周子敬笑着点点头。

　　齐伟情绪兴奋："我姐姐就在那个大棚里摆了个排档，专营沙锅汤菜，不知你尝了没有。"

　　周子敬也意外惊喜："那位大嫂是你姐姐呀，我还同她聊过天呢！她的沙锅汤菜也吃了，味道好，非常好！"

　　齐伟感慨万端："我这个老姐姐呀，两口子原来都在中纺工作，那个郑天龙真狠心呀，把他们双双赶下了岗。那时候，我姐姐哭啊，仿佛天塌下来了。没办法，只有靠我接济。后来，贺铮同志建起了这个大棚，我姐姐摆了个排档，才算是有了生活出路。现在，他们的日子过得比我还要好。贺铮同志是行了大善，积了大德啊！"

　　周子敬也是满怀敬意："那天晚上，我当面称赞贺铮同志功德无量，贺铮却表示，他是在用行动为党争得一份信任和尊严。"

　　"说得好！贺铮同志党性强，境界高。对照之下，我很惭愧呀！"齐伟欷觑不已。

　　周子敬热情鼓励道："既然感到惭愧，就该振作精神，像贺铮同志一样自觉为党分担重任。"

　　齐伟激动地表示："老周啊，你不用绕圈子了，说吧，让我做什么？我这把老骨头交给你了！"

　　"还是老同志有觉悟啊，响鼓不用重锤。"周子敬满意地笑了，转而发问，"你对中纺的改制方案怎么看？"

　　"纯粹是变戏法。"齐伟十分气愤，"他们偷天换日，想乘改制之机把国家的资产变到他们自家口袋里，同时又掩盖了他们多年暗中窃取的劣迹，一举两得。"

　　"一针见血！"周子敬称赞，继而又问，"你说说，怎样才能不让他们得逞？"

　　齐伟不假思索："关键就看你这个主任能不能顶住。"

　　周子敬若有所思地摇摇头："硬顶不是办法，要以子之矛刺子之盾才是上策。"

　　"有什么想法，你就直说吧。"齐伟性子急。

　　周子敬不慌不忙："要想推翻他们的那个改制方案，就必须要拿出一个更为规范、更有说服力的方案。"

　　"你是想另起炉灶？"齐伟两眼发亮。

　　"对。"周子敬肯定地点点头，"改制势在必行，上上下下又是那么迫不及待，我们何不顺水推舟，双管齐下，借此机会搞清楚中纺的问题。"

　　齐伟有些明白："你是想一边搞改制方案，一边暗中展开调查。"

　　"不是暗中，是顺理成章。"周子敬耐心解释，"你想想，搞改制方案必须按程序进行，第一步要清产核资，第二步要资产评估，然后才是研究制定方案。这第一步就要翻中纺的老账，拔出萝卜必然带出泥。"

　　齐伟恍然大悟："你这是一箭双雕，既搞新方案否定旧方案，又同时揭开中纺的黑幕。"

　　"这也是因势利导。"周子敬进一步说明，"我准备专门成立一个机构，就叫企业改制办公室。既然上上下下都那么急于求成，我们干脆大张旗鼓，名正言顺地展开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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