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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爷,您说朕了……"曹寅连忙提点,又说,"确实是水养人,鸡鸣寺里有口胭脂井,听说打了胭脂井水匀脸,越洗越美,南京的女人都来买胭脂井水用,格格住在这儿,只怕没少用胭脂井水。"

  "这倒好笑,胭脂井水是女人用的,放在尼姑庵里还说得过去,怎么放在和尚庙里?"康熙想着有趣,便淡淡地笑了。

  曹寅也笑,他又说:"这还不是最好笑的,照理说,出家人该六根清净,可这鸡鸣寺每日打了胭脂井水,却一桶几文地卖人,靠这水,修了菩萨金身、还外带十八罗汉呢!"

  康熙笑得打跌,曹寅见他欢喜,又说了好几个笑话,听得后面的侍卫也笑,又走了一阵,便来到留瑕家门。曹寅下去拍门,正是管家前来应门,接了进去后绕到后面去禀报,一进留瑕住的挽霞斋,就看见留瑕坐起了身子,正叫梅香梳妆,心头觉得奇怪:"格格,您怎么起来了?"

  留瑕背对着管家,淡淡地说:"我想今日会有访客,让梅香给我梳头,精神些。"

  "格格料事如神,江宁织造曹寅来访。"

  "曹大人是不是还带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鹅蛋脸,肤色很白,颧骨上有些麻疤?"留瑕问。

  管家想了一下,才说:"是,跟格格说的一丝不差。"

  "哦……把今年最新的栖霞山茶拿出来,用珍珠泉水沏了送上来,你要精心着点接待。"

  管家答应了一声,纳闷地看了这个小女主人一眼,不懂为什么要这样慎重看待。曹寅是正白旗的包衣、旗主的私奴,虽然正白、正黄、镶黄的旗主都是皇帝,可是私奴就是私奴,就算做了官,与满洲亲贵之间的主奴关系是无法改变的。

  绕进大厅,管家恭敬地对曹寅说:"大人,我们格格请您和这位爷到后进去,尝一尝今年的栖霞山茶。"

  曹寅没有答应,先对正在看墙上一幅字的康熙说:"三爷,格格请您过去呢!"

  "那就走吧。"被称做"三爷"的康熙转过身,摇着折扇出了厅堂,曹寅捧着规矩的笼子跟在后面。

  管家在前引路,他觉得这个男人出身必定不凡,曹寅称他"三爷",留瑕又这样慎重其事地迎接,衣着虽不奢华,看得出来是极好的材质做的,明亮的眼睛、挺直的鼻梁,微微上翘的嘴角与留瑕有几分相像,气质温和雍容,但是又带着三分不可轻慢的傲气。

  "管家,你们格格回来之后,跟谁往来?"三爷随口问,目光满意地浏览着这个简洁雅致的小院回廊。

  "回爷的话,也只跟隔壁沐家的太太、小姐们来往。"

  走进后院,这是女眷们的住所,一般外客不进,康熙对曹寅说:"你在外面等,规矩给我吧!"

  管家怎么能让他亲手拿,连忙接过笼子,带着康熙又过了个月洞门,眼前豁然开朗,卵石铺地,直漫到前方顺着阶梯下去,便是烟波浩渺的玄武湖。梯底系着一艘画舫,随时都可以泛舟湖上,康熙在湖边立了片刻,忽闻一阵清香,嗅了嗅,管家微笑着说:"爷是闻到梨花香了吧?请这边走。"

  随着管家绕过前方一座曲廊,白壁黄木,雕出各种菱形、扇形的窗格来,出了曲廊,又是一个月洞门,门边一幅对联,仿的正是康熙最欣赏的董其昌字,"门掩梨花深见月,寺藏松叶远闻钟",康熙心中暗暗点头,留瑕的家就在鸡鸣寺附近,暮鼓晨钟都听得清楚,这幅对联确实对得合景合情。

  入了门,但见闲庭小院中,两树清素、冷香透心,小巧玲珑的江南院落立于前方。康熙拾阶而上,抬头一看,房屋正中悬着"挽霞斋"三个大字,便问:"为何取名挽霞斋?"

  "回爷的话,一则是这儿傍晚观霞最好,景观开阔,霞光满湖;二是合了格格闺名,格格小时候身子不好,台吉跟哈屯60怕留不住,这才取了个挽霞的斋号。"

  康熙不多言,开了门进去,那房子比起乾清宫小得太多,一明两暗而已,康熙左右一看,便走进东阁。管家想制止也来不及,心中只觉得这人怎么这么无礼,这好歹是个女儿闺房,怎么乱闯?他又怎么知道,康熙在宫中本来就是如此,有谁敢挡着皇帝不让他去什么地方呢?

  一打开东阁的门,前方的花梨大木床上,半躺着梳妆整齐的留瑕,她抬起脸,康熙胸中一阵压抑不住的热潮涌上,他急急地跨了两步上去,一把将她拥住。留瑕原本想躲,怕他沾了痘毒,可是他抱得那样温柔,从心中一软,就连身子都觉得不想动,她乖巧地倚在他怀中,康熙一手握着她消瘦的手臂,另一手轻轻地抚着她的背,柔声说:"背上出痘了没?"

  "还没,都还长在脸上跟四肢,躯干都没长。"留瑕的声音又干又哑,她把身子挪开,低声说,"我知道我的痘来得奇怪,很怕不是痘,是什么怪病……"

  "别胡说,痘本来就很多种,个人体质不同,发出来的痘也就不一样,没什么……"康熙捧起她的脸,仔细地看水痘的样子,不是清水痘子,康熙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腿上,切了脉,确实比一般凶险,但也还不至于出人命,"你乖些,不要去挠破了它就没事……背疼不?"

  留瑕轻轻点头,痘疹发病的一个征兆就是背疼,她这几日都躺在床上,更是睡得腰酸背痛,康熙轻揉着她的肩胛中间,留瑕耸了耸身子,又像抱怨又像撒娇似的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打算着要去夫子庙、栖霞寺、莫愁湖的……生了这病,别说旁人看了难受,就我自己说,丑都丑死了……"

  "嗯……山鹊儿变麻雀,是没那么漂亮了。"康熙说,留瑕转过头瞪了他一眼,却见他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爱怜目光凝视着她。留瑕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酸甜苦辣什么滋味都有,她往后缩了缩,缩进床帐的阴影里。康熙心头一紧,管住自己往她伸出的双臂,不自然地笑了笑,侧头看着外面,装作不在乎地问:"你到底怎么染上痘疹的?虎子说,这附近没有人出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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