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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该结账了,听着收银员啪啪敲打计算器的声音,我心虚的想找个地缝钻的心理都有,果然不出我所料--3700大元,这还是折上折,要跳楼要吐血不是看到小利妈妈这么和善的人绝对开不了的价格,他妈的,这不是在宰冤大头么?看着簇拥着这个老佛爷的我们,就这么狮子大张口哦,他奶奶的!

  董小利这个大孝子早就蹭到我旁边,示意我拿出钱包来了,看来他的仅存的五千大元今天要出去一多半了,我的苦瓜脸怎么也不能掩饰了--但是,但是,董小利妈妈此刻紧盯着的并不是我也不是她的宝贝大儿子,而是--王娜。

  可能是仰着脖子累吧,当王娜把目光收回来的时候,她面无表情的望着小军冷嘲热讽:"小军,据我所知,你卡里的钱除了买一套你预订的音响和一张新床外,没有剩下一条买内裤的钱了吧!音响和床你可都是交了订金的啊……刚才我烧包似的花了500块钱买了一个套装,这种不过日子的行为此刻让我悔的肠子都青了,刚才我还一个劲儿检讨自己怎么这么败家呢……唉……我自己卡里的钱都花光了,小军,你还有么?"王娜这番话中有话,软中带硬的回应,无异于平地一声惊雷,所有的人都被雷了个外焦里嫩。

  导购的反应是最快的,这个小人精察言观色了这半天,一家人是个什么情况估计被人家猜去了八九分:"大姐,您看看,您这几个孩子多好,都争着抢着表孝心,呵呵。这样吧,人各有份,让大家都有个心意多好……好羡慕你啊,大姐,你看看你这几个孩子……"看着小导购一张一合吐沫横飞玩命拍马屁的情形,我恍惚觉得世界原来如此虚无的可笑。

  "哎哟,哎哟……"王娜扭曲着五官变着腔调,"我肚子疼,吃什么不对付了还是不该喝冷水,我要去厕所……"她双手捂着肚子弯着腰低着头一路小跑消失在了狭窄的小路尽头,当然,她拿过了小军帮她拎着的贴身小包,因为里面有手纸。不过,我知道,比手纸值钱的东西都在,比如人民币,比如银行卡。

  小利妈妈把矛头对准董小军啪啪开火:"小军!妈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好吃好喝紧着你们,现在妈老了,你们出息了,连人家小姑娘都说我该享福了……"

  我韩敏是个好面子的人,看到小利妈妈说话都带了哭腔,一分不舍九分丢人的心理立马窜升至高位,都说家丑不可外扬,这都成什么了?!我犹豫了一下,使劲摸了摸自己的背包,隔着一层皮革,我感觉到里面的小钱包咯的手生疼。

  "我这么多年,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现在啊,就想买件衣服,给你们争争脸,说起来我儿子媳妇都是有出息的……你看你妈就这么点心愿……"小霞拉着她妈妈的胳膊,无奈的看看小军,又扭过头望望我和小利,温和的笑着跟她妈说:"妈,以后啊,他们表孝心的机会多的是呢,呵呵。以后你不都得靠着儿子媳妇,就让我这个泼出去的水今天表现表现吧。小军,小利,敏敏,你们谁也别和我争啊,敢拿我当外人,我跟你们急!"说着就把钱包掏了出来,我、小利和小军赶紧上前阻拦,小霞眼看着就要发火了,小利妈妈把衣服往柜台上一摔:"当着董家儿子媳妇,你一个嫁出去的闺女争什么?别又让你婆婆说我花了你们家的钱,我有儿子有媳妇,花不着你的!"

  我把钱包掏出来,被蝎子蜇了似的拿出小利的银行卡,默默的放到了柜台上。导购小姐眼疾手快,生怕有差池,赶紧拿起来就刷卡:"您看看您多有福,孩子们争着抢着付款,啊,输密码吧!"

  我放下银行卡,就慢慢地退远了些,董小利笑呵呵的望着我:"还是俺老婆,我娶到这样知书达理知道孝敬公婆的老婆,真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老婆,咱家财政大权是你的,卡呀密码呀这种事,我这个小工不敢沾边的,老婆请……"说着,扭脸弯腰一脸灿烂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小利妈妈伸手把卡要回来,示意我拿回去:"以后妈和爸都要跟着你们,你们花销肯定大。这个钱,让小军他们出吧。小军,你去看看你媳妇的茅厕蹲完没有?!"

  小军被数落的面红耳赤,以离弦之箭的速度冲卫生间冲了过去。而我,着着实实倒抽一口凉气,如果此刻,让我在"3700"和"以后跟着你们"之间作一个选择,我肯定连一秒钟都不会耽误的选择3700,此刻就是37000我也认了。

  一想到未来的日子要和婆婆共处一室,我突然萌生出一种幸福渐行渐远的悲凉感。我的未来呢,我的幸福呢,我的小家呢,为什么所有的规划和对温馨小窝的期待都有了遥遥无期的感觉,我的苍天!我本来打算的好好的,以后等他们岁数大了,再接过来照顾,至少这段日子,分开各过,总会少很多是非的。再往自私里说,两个儿子呢,怎么也得都尽尽孝心吧。我就有这么一点私心,就有这么一点自我,难道都要给我抹杀掉么?!苍天!

  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十五分钟过去了,不仅没有看到王娜,连小军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小导购的脸色也有些拉长了,董小利不断的喷云吐雾,小霞的脸红的像是自己做了多丢人的事情被当场捉住了,小利爸爸几次说不到点子上的话都被小利妈妈恶狠狠地瞪了回去。而我,手心已经开始冒汗了。

  小导购拉着小利妈妈有一搭无一搭的看着其他衣服,这个小丫头,几次明里暗里的提醒说谁付款都是一样的,哪怕回家去让该拿的再补出来,但小利妈妈坚持要等她的小儿子回来。

  二十五分钟过去了……

  除了高考,我第一次发现时间原来如此难熬,小利慢慢踱到我旁边:"可能王娜不舒服,小军一时半会回不来。老婆,你看……"

  听话听音,我手里的卡又重新回到了收银员的手里,这回谁也没有坚持阻拦,顺利地刷卡拎包走人。

  导购小姐一脸职业性微笑:"您慢走,以后需要什么,记得来我家啊。下次来,肯定照顾老顾客,一定多多优惠您。"我意味深长的望了那小丫头一眼,心里暗暗说:以后,我绝对不来西单买衣服了,绝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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