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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王伟荔见她这样,忙安慰道:“你放心,孩子以后我会帮你带,一分钱也不多要你的,就当你们请了个免费保姆,我无偿给你们打工。现在看来,你婆家那边肯定是指望不上的。苒苒,有些事你可要想清楚,你就这么一个弟弟,等我以后也去了,你们姐弟俩,你和涂峦可是要相依为命的,那些外人啊,不管男人女人,总是靠不住的。这些事儿,你可要考虑清楚了。还有啊,老太太也没多少日子了,你就不想她住得舒服点?现在这楼底下,又是五金铺子又是菜市场,天天早上四五点就开始闹腾,老人家哪能休息得好的……”

  涂苒坐在那里发了大半天的呆,直到窗外的余辉在天边逐渐黯淡,她看看时间,陆程禹那边尚是正午,她拿起电话又想了一会,才拨了出去。

  涂家果真换了大房子,又搬回了曾经住过的小区。虽然还是二手房,但是保养得当,朝向楼层都好,又是两年前才做的简装,看起来也干净大方。能买到这样的房子说起来也是有些运气的,刚巧房主人为了供孩子出国念书急于脱手,要不在如今房价节节高升的情况下,谁都愿意在手里多捏几套房产。涂苒是第一批看房子的,和同来的几个人抢破了头,又给了话愿意多付点钱,房主人看她挺会来事,又是之前的老邻居,期间她还假摔了一次骗了记点球,人家怕她一个孕妇出状况,便拍板将房子给了她。

  聊起这一樁,周小全问她:“你把那些钱花了,和陆程禹商量过吗?”

  涂苒长叹一声道:“当然有啦。”

  的确一点没撒谎,只是在这事上头,她耍了点心眼。她趁他休息时打国际长途过去,先是胡侃乱侃,然后谈到他的何时回来,便说:“你回来,我们带个孩子,和老人住在一起总是不方便的……要不就用你爸给的那些礼金再去付个首付吧,剩下的我先每月还着,你看怎么样呢?”早就看好房子的事情,她倒是一点没提。

  陆程禹说:“你一个人哪能供得了两套房子,等我回来再说这事儿吧。”

  涂苒又说:“你回来以后工作又忙,宿舍早就交还了,少不了要同你孩子和我们家老人挤在一起住过渡一段时间,就两间房,那得有多挤啊。”

  陆程禹想了想,说:“房子是小了点,要不把你们家现在的房子卖了,用上那些钱买个大点的。”两人又商量了一会儿,最终定下这个方案,他连产权证上写谁的名字的事儿提也没提。

  听涂苒说完,周小全深感不屑:“就这事,你连自己老公也算计呢。可是陆程禹这人,也不见得是真傻,我倒觉得你挺傻的。”

  涂苒和她较劲:“我才不管他是真傻假傻,只要结果是我想要。他们家娶我,除了那点礼金和一枚钥匙圈样的戒指可是一点也没破费的。”

  周小全连连摇头:“说你蠢呢你还真把自己当头猪。你妈这一碗水端得可真平,你们家涂峦这么大的人了,回国也是一海龟,他就不能自己买房子?为啥一定要用你的钱?觉得你的钱好挣啊。”

  涂苒又发了一回呆,才说:“你没有兄弟姊妹,你不明白。等他回来,房价还指不定冲成什么样了呢?算了,不说了,也就这最后一次了。”

  周小全哼了一声,又忍不住说道:“也只有你是这样的,都结婚了还算计,学学我家对门的小两口,人也是新婚,那个恩爱。不过人家也没房子,租的,家里也没你们家那些破事,小日子过得那叫一舒坦,你这样的心态和观念,相当不对头。”

  涂苒“切”了一声:“婚姻这种事,多半是驴粪蛋蛋,面上光光,谁又知道呢?”

  周小全斜睨她:“说话粗俗又爱算计,偏生还让人瞧不出来,陆程禹惹上你也算他倒霉。”

  涂苒听了这话,倒是连连点头:“提起我老公,有一点倒是顶顶好的,他对钱财这些身外之物真是不在意。这年头房价这样高,不算计的男人是很难找的。一个家里,若是两个人都爱计较,准会闹蹦咯。”

  谈话在这里嘎然而止,缘于对门的女主人跑来敲门,原是小两口刚包好了饺子,见周小全在家就给端了盘过来。周小全这人走到哪里最不缺的就是朋友,凡是合心意的,不出数日,皆被她笼络过来。

  周小全正是饿着,抱住女邻居连声说:“好人儿,过来香一个。”

  那女子抿着嘴,笑起来很斯文。

  涂苒觉得这女子的声音听起来耳熟,待看清她的模样之后,噌的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跳到门口大声说:“苏沫,苏沫,真的是你。”

  苏沫这才发现她,张了张嘴,却是先高兴地笑了起来:“涂苒?你可一点也没变,”她上上下下打量着,“不对,越来越漂亮了,会打扮了。”

  涂苒笑道:“这世界可真够小的,你怎么在这儿呢,你不是回家乡了吗?哦,对了,我听周小全说她的新邻居是小夫妻俩。是不是你和那谁?是不是啊?”

  苏沫微笑着点头:“是。”

  涂苒看见她已经隆起的小腹,握住她的手说:“恭喜你。”

  周小全冷不丁冒出一句:“干啥,革命顺利会师啊。”

  涂苒大笑,赶紧给她俩相互介绍:“苏沫,我大学同学,好姐妹,以前住一个寝室。周小全,初中同学,损友。”

  苏沫又是抿着嘴笑,眼神清亮,涂苒看着她说:“苏沫,你才一点也没变呢,除了肚子。”

  苏沫面上红了红:“你等会儿,我去叫佟瑞安,他准惊讶死了。”佟瑞安是她的新婚丈夫,也曾是她们的大学校友。

  涂苒和苏沫同窗四年,曾经好到无话不谈。从苏沫初见佟瑞安心如小鹿乱撞,到两人相识相恋,牵手,初吻,甚至第一次的羞涩尴尬,苏沫总喜欢事无巨细的向好友和盘托出,那时年少懵懂,常常一同探究向往所有神秘的引人遐想的事物。也是在那个时候,听着苏沫的诉说,看见她无法隐匿的幸福神色,涂苒相信爱情是这样纯真美好。

  直到有一次,苏沫哭着对她说,自己怀孕了。涂苒跟着慌了神,大二才开始,毕业看似遥遥无期,婚姻更如水里的月亮,涂苒陪着苏沫悄悄地去医院做手术,佟瑞安却没来。涂苒当然要问苏沫,苏沫沉默了半响才开口:“他脸皮薄,不愿意来。”涂苒讶异的看着好友,却又听见她说:“其实……他来了,我反倒不自在,别人会怎么想呢?”

  当时,涂苒的心一路下落,难过忐忑之余不禁脱口而出:“这样的人,你还替找什么借口,不要理他不要再见他。”

  年少的爱情总是和痴缠形影难离,结果当然和她的建议相反。

  第二次,是大四吃散伙饭的时候,苏沫把涂苒拉到饭馆的角落里,她说:“他不愿意这么早结婚,他说时机还不成熟,我们都才毕业,至少要等到以后有了事业基础的时候再考虑这些问题,他不想现在就去见双方的父母,他让我去做手术……”

  涂苒一时按捺不住脾气,就要过去找佟瑞安理论,却被苏沫死死拽住。然后她们喝了些酒,借着酒意,两人哭得稀里哗啦,涂苒问苏沫:“你还要给他机会吗?。”

  苏沫的眼睛哭得肿了,她沉默良久,才说:“我打算回家乡找工作了。”

  手术仍是涂苒陪着一起去的,苏沫选择做药物流产。她在吃药以后反应剧烈,腹如刀搅,翻江倒海的疼痛,冷汗涔涔,连哭的力气也没有,像虾米一样弓在病床上瑟瑟发抖。

  涂苒束手无策,她还不曾这样痛恨过一个人,当真是咬牙切齿的痛恨和鄙视,她对苏沫说:“苏沫,别忘了你今天的处境,答应我,离开他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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