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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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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后,他从自己家的楼下慢慢地溜达了过去,回家与否对他的意义很大吗?他没觉得。穿过一栋栋楼房,王向东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向哪里,不知不觉间突然发现已经到了解放桥头。走得实在是累了,王向东疲倦地在水泥河沿上坐下去,让麻木的双脚也放松一下。 河水在静静地淌着,带着一些垃圾,一直向出海口荡漾去。想到海,王向东的心亮堂了一下,很快又收敛回来,他很难象那些穷酸的诗人那样被大自然的境界所征服,他只习惯于直面赤裸裸的生活,赤裸到每一个细节。 解放桥上“毛泽东思想光芒万丈”的宣传画早已经改成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大标语,恍惚还想起当年跟秦得利一起来这里跟死韩三聚众斗殴的旧事,不觉笑了一下。目光向下一溜,就想到了何迁:当年这孙子最衰的时候,不是还揣俩干馒头坐桥底下发愁着吗,还是他王老三几句大话把他给点醒了呢,呵呵。 没想到今天来这里坐的是他,不同的是:他连馒头也没带。唉,真的是劝人劝不了己吗?王向东咬咬牙,冲着忽悠忽悠的河水猛吐了一口唾沫,突然拍着水泥台儿叫道:“我王老三哪就到了该死的时候啦!操!” 这工夫旁边路过的一个老头儿捅了他一下:“小子你没事儿吧?”王向东回头,看那装扮,老头八成是个拾破烂的。老头疑惑地看看他,摇头道:“小伙子,有啥想不开的,跟大爷聊聊?”王向东把脚换一只出来,改为骑姿坐在拦河墙上,笑着说:“大爷你当我要跳河吧,可惜我水性太好了,走水路不通啊。我能愁啥,还不跟全国人民一样——愁钱呗。” 老头一看他笑眯眯的不象不想活的,就嘟囔道:“愁啥钱?没钱就不活了?富遭富罪,穷有穷乐儿,没钱有没钱的活法儿,无钱休入众,遭难莫寻亲,自己蔫噶地过呗,跟谁比?人比人气死人!回家问问你爹妈去,我们那年代有几个是穷死的?”王向东惆怅道:“我要能问爹妈就不在这跟你聊了——行啦大爷,谢谢您,别说跳河,就是水鬼窜上来拉我我也不下去。” 看着老头佝偻着身子向前走去,王向东刚亮起来的心忽然又暗淡了一下:没钱真的不用愁吗?如果让他象这个老头一样地活着,他能接受吗?富有富罪这他有体验,可这穷呢,真的能有穷乐儿?王向东觉得自己未必乐得起来。 可他好象真的已经打消了死的念头——本来他来这里也不是为了死,他还有儿子呢,他还不相信自己除了死就没活路了呢。虽然他看不见未来,可他想到何迁那种鬼东西都能丛桥底下钻出来,他王老三为什么不能从河沿上站起来? 正收回目光沉吟着,忽然感觉有些异样:身旁又有个人停下来,看那鞋,是个女人——不会又是见义勇为的吧,那样他今天的形象一定是衰到了极点了,不然不会这么扎眼啊。 王向东脑袋没动,努力撩了下眼皮,望了一下站在身边的女人,然后猛地就仰起了脸,狠眨了两下眼,惊愕地叫了声:“彩儿?” 乱马卷四:风烟俱寂(1997-2003) 第一章 爱无敌 诗云: 万事皆可从头越,千般最怕是心寒。 丈夫襟怀应纳谷,须臾意气又怎堪? 水流千遭葬大海,路到天边横一线。 鸟为飞腾始成凰,谁因财死胜神仙? [米彩儿的归来,给王向东的生活带来了激情勃发的变化。重新开始创业的王向东觉得一切都那么美好,不过爱情并没有给他带来持续的幸福,命运又把一场灾难悄悄带来了……] 1, 米彩儿一头金发,翘鼻子,淡扫着细眉,轻描着红唇,加上一身在九河难得一睹的洋牌服饰,优雅惊奇如从天降,如果不是直接望见了她的眼睛,如果不是凭借一瞬间电光石火般的灵感,王向东是绝对不会喊出她的名字的。 几乎同时,她突然从犹疑转向灿烂的笑容,也叫王向东一下子就确认了自己的判断。王向东说我险些认不出你,变得这么漂亮了,米彩儿说我可是老远就认出你来了,你骑在河沿上的姿势还是老样子,呵呵。然后她说自己是年前回来探亲的,过了年就要回去。 王向东说为什么这么巧就能碰见我?米彩儿微红了下脸,说:“缘分呗。”然后才坐在王向东旁边说:“其实,我是来看看这条河,小时候我们常来啊。” “什么小时侯?十七八岁的时候不是照样常来?”王向东说完就心冷了一下,他知道这话一定会勾起米彩儿的心事,那些几乎要淡漠得没了踪影的前情往事,他此时真的不想提起……如果他依旧是腰缠万贯地风光着,可能就不同了。王向东自己很清楚这一点:他不想切身地感受自己跟米彩儿在“地位”上的距离。 米彩儿说我们不会一直在这里坐吧? “去吃饭!”王向东一下跳了起来,忽然感到一股青春的活力又回到了身上。 米彩儿说去友谊饭店吧,我正好带着美金,今天把它消费了。 “让你请客?”“谁请不是一个吃呀?再说我们就是为了聊天儿嘛——改天你再好好请我,你的情况何迁写信都告诉我啦,大款啊,能不好好宰你?” 王向东紧张又空落了一下,一边在路边等出租车,一边笑问:“何迁?他什么时候给你写的信?”“有小半年了,他叫我给他打听一下移民的事。”“啥?那小子还想移民?”“是啊~~你想不?我帮你啊。” 王向东尴尬又幸灾乐祸般地笑起来:“回头你再问问,他还想移民不?”车来了,两个人暂时结束聊天。 到了友谊饭店,寻了一处雅座,米彩儿迫不及待地问:“你现在怎么样?”王向东眼神恍惚了一下,说:“还能好到哪里?先说说你吧,我很想知道,看你一身洋货,就知道过上贵族生活啦。”米彩儿笑道:“回国前特意买的,其实在美国我们过得很俭朴。”“俭朴?美国式的俭朴吧。”米彩儿轻叹了一声:“唉,走了八年了,这八年比抗战还艰苦啊,现在总算熬出了点儿眉目,要不哪有脸回来啊。” 米彩儿说他们初到美国时,属于非法滞留,虽然有朋友帮忙,逃犯一般的日子也过得艰苦卓绝,丈夫还好说,能在华人社区里帮别人鉴别文物,自己就只能到有特殊关系的中餐馆里刷盘子,晚上和丈夫一起住在朋友家的地下室里。这样的生活整整持续了三年,他们还没有任何希望通过正常渠道取得美国国籍。最后……米彩儿苦笑了一下说……最后别人给出了高招,彩儿先和丈夫离婚,丈夫又跟一个有美国籍的女人假结婚,这样瞒天过海有惊无险地过了两年,丈夫总算先获得了移民局正式核发的绿卡,然后又离婚,再花钱请人在国内做手脚,让米彩儿“嫁”给了自己的丈夫——米彩儿疲倦地说:“人都快折腾神经了,有时候真怀疑当初去美国是为了什么!还好,再有一两年,我也可以成为正式的美国公民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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