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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至于李明启,两个人在情分上要生分一些,最主要的是,他的事办起来要求具有更高的技巧。李明启要求进步,要求组织上给他压压担子,这都没有什么可说的。但他的事却比做一笔生意难多了。问题的复杂性在于,任何一个行政职位,都是一种稀缺的资源,都会吸引不知道多少双眼睛。谁找谁运作,谁想帮谁,谁不想帮谁,全部都在暗中博弈。就像押宝一样,谁也说不准谁是最后的赢家。

  回到邱雨辰的事情上来,如果何其乐亲自出面替她奔波,马上就会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本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事,会很容易落下口实。更何况邱雨辰要公关的这件案子有点棘手,不仅牵扯到药检、卫生、国土等部门,还关系到省、市两级政法委员会。因为它的当事人之一是省内小有名气、死而复活的港商——做药品和房地产生意的肖光宗。

  即使何其乐愿意出面,光靠他的面子别人买不买账?还要不要借助陆海风的影响力?

  关于这一点,邱雨辰心里也还没有底。

  何其乐不可能一下子把具体的法律关系理清楚。但他首先对肖光宗的生死之谜产生了怀疑,对邱雨辰来了个刨根问底。

  邱雨辰回答说:“前段时间反医疗系统的商业贿赂,声势浩大,肖光宗是做药品生意的,可能多少有些牵连,他要想平安脱身,除非他死了,所以,他就死了。

  何其乐说:“那怎么这么快就活过来了呢?”

  邱雨辰说:“躲过了风头,他肯定把各种关系摆平了。不过,他仍然很谨慎,根本就没有在内地露面,他有个弟弟叫肖耀祖,也是公司的大股东,这边的事,都是他在张罗。”

  何其乐说:“肖光宗的背景这么复杂,我能不能插手?我插不插得上手?”

  邱雨辰说:“所以,我要征求你的意见。”

  这是何其乐最欣赏邱雨辰的地方,她理解他的苦衷。

  是呀,别看他是陆海风的秘书,手里其实并没多少实权。说穿了,如果他要对关键的人物施加影响,不打陆海风的牌子,几乎不可能。别人会不会帮他,最终也要看他会不会反过来在陆海风书记那里为自己今后的什么事儿施加影响。这样一来,就成了心照不宣的现货或期货交易。可是,这种事情,他要是搅进去了,恐怕真的就再也难得脱身了。因为一件事做得,两件事也做得。或者说,一件事是做,两件事也是做,开口子容易,要想把口子堵上,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而且,一旦陆海风听到风声,只要发个话,便可以实施足球比赛中的突然死亡,一句话就可以让事情终止,何其乐为这件事所做的一切,包括这些年他在工作中的所有努力,便随时可能前功尽弃。

  邱雨辰跟何其乐谈话之前便预测到了这种结果,听了老公的心声,也就谈不上什么失望。其实,她也并不是想让何其乐真的到这个单位那个单位跳来跳去,那也太掉价了。她以前做律师业务,从来都跟何其乐撇得很清,连她的合伙人鲍高潮都笑她,说她放着那么好的资源不用,简直就是跟人民币过不去。每次她都能一笑而过。但这次真的有点不一样,她太想做这笔业务了。

  如果做成了,何其乐还有必要死抱住那份工作不放吗?

  这其实才是邱雨辰真正关心的问题。

  他会为她孤掷一注吗?

  或者说,他愿意为一千万人民币改变自己的生活道路吗?

  这笔业务是流金世界置业有限公司的人主动找到她的。她问他们为什么。他们笑而不答,被问急了,便说我们肖老板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一千万不是律师费,是风险代理,事情办成了,按标的的总额八千万的百分之十三提成。否则,你还得赔上差旅费和公关费。

  邱雨辰和鲍高潮从贺桐那里了解了肖光宗、肖耀祖两兄弟的相关情况,也仔细审查过他们公司提供的案卷材料,觉得凭现有的证据,胜算的可能性便可以超过百分之七十,剩下的百分之三十,得靠关系,而且不是一般的关系。

  邱雨辰当时就明白了他们之所以找她的原因。

  邱雨辰跟何其乐商量这事是出于对他的尊重,她得让他有心理准备,除此之外,她接不接这笔业务其实无须征得他的同意。她是他的老婆,是否利用或怎么利用这个身份去开展业务,是她自己的事,此其一。其二,还得看她要接触的那些单位的人,是否买她这个账。

  不管怎么样,对于邱雨辰来说,这是一项富有挑战性的工作。有些事情只能边做边像。

  而且,即使抛开关系的因素,胜算的可能性不是已经占到了百分之七十吗?

  所以,在约见何其乐之前,邱雨辰其实已经拿定了主意:案子当然要接。

  为什么不接?

  何其乐其实没有表态。或者说他表示同意邱雨辰一开始的说法,让她考虑这个问题的时侯,不受他们之间夫妻关系的影响,完完全全把他的因素排除在外。

  邱雨辰问:“完完全全把你的因素排除在外?”

  何其乐笑了,说:“是的,就像你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件事一样,对,从来没有说过一个字,你只要合法从业就行了。”

  那次喝茶之后,邱雨辰邀请何其乐一起回了一趟家,说要去看崽崽。他们刚进屋,被关在铁笼子里的崽崽,便兴奋得朝他们摇尾乞怜。它拉了尿,房间里弥漫着八月桂花般浓郁的又香又燥的尿骚味,但他们却没怎么理它,把门一关便宽衣解带直接去了卧室。何其乐说:“也许,我们该生个儿子了?”

  邱雨辰说:“谁说不是呢?但如果真的接了那个案子,可能还得等一等。”

  何其乐没有回答,那一阵子他在邱雨辰身上忙乎着,可能没顾上。

  下午一上班,陆海风却主动和何其乐谈到了不久前的那次出行。问他知不知道为什么要到下面走一趟?何其乐想了想,说:“体察民情、关注民生、顺应民意、深得民心。”

  陆海风笑了,说他脑子快,总结出来一个“四民主义”,他说:“办公室坐久了,得下去沾沾地气。不下去怎么了解下面的情况?不了解老百姓的喜怒哀乐,怎么在感情上贴近老百姓?”

  何其乐点头称是,又问要不要作为一项制度,让党政各部门的一把手,每年拿出一定的时间去试行。

  陆海风摇了摇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后来他问下午有什么安排。何其乐告诉他,省高院的郑院长和贺副院长三点钟会来汇报工作。

  陆海风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他拿起笔,在记事本上写了点什么。

  下班以后,何其乐替陆海风收拾桌子的时候,看到了陆海风写的那几个字,正是他说的“四民主义”。

  何其乐对着那几行字看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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