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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黄逸飞说:“这个社会最适合谣言和谎话的生存和传播。你难道不觉得我设计的这件事,其实很合逻辑,因而很具有操作性吗?只要有一点点靠谱,我们再采取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手法,故意遮遮掩掩,一定会有不少人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到时候,你当然是不高兴的,因为这多少有点有损你的形象,而你又不可能去对每个人去解释事情的真相,因为大家根本不会公开讨论这件事。你也不可能去向陆海风解释这件事,伴君如伴虎,大人物的脑袋瓜子里想什么事,谁搞得清楚。反过来说,你真要去解释,那可就是屎不臭挑起来臭了,对我其实更有利,等于你在替我做义务宣传员。我想,你不会希望这种事情发生,我们的柳总也不会希望这种事情发生,对吧?”

  “不是我们的柳总,是你太太。”何其乐忍不住把声音提高了几度,眼光错开扫了安琪一眼,很快又盯紧了黄逸飞,继续说:“你这样做,已经有害人之心了。你能害到人吗?你不会害到你自己吗?”

  “生活不如意的人才会想到去害别人,而我现在,就处于爱与痛的边缘,我也是没有办法呀。”黄逸飞嘴一撇,冷笑一声,说:“刚才我有没有说拍卖会将以一诚拍卖公司的名义做?只可惜到目前为止这还是我的一厢情愿。为了让她同意借公司的牌子开一次拍卖会,我可没有少求她,她倒好,理都懒得理我。你要我把她当太太,她可没把我当老公。好啦,这些家丑就不跟你说了。你可是对她有影响力的人,我的话她不听,你的话,她不会不听。”

  “如果她不同意你以她公司的名义开拍卖会,一定有她的理由。对于她自己认为有理由做的事,我干吗要去劝她?”何其乐语气缓了缓,说,“市里这么多拍卖公司,你随便找一家不就行了吗?”

  “一诚公司开业那会儿就做过这种拍卖会,完了我们两口子和你们两口子,还在一起聚过哩,你真的忘了?那次拍卖会,不管是社会效益还是经济效益,都是不错的。我不明白,以前做过的生意,为什么不能再做一次?现在我回答你第二个问题,自己老婆有一家拍卖公司,我还找别人去合作,你觉得这事正常吗?外面的人会怎么看这件事?那会让我一开始就处于被质疑的地位,太没创意了吧?”

  安琪听黄逸飞左一个“两口子”,右一个“老婆”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话,仍然低着头玩手机。

  何其乐不说话了。黄逸飞和柳絮闹别扭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道,在这个问题上,他心里无疑是向着柳絮的,但柳絮从来就没有跟他提起过这事。他不知道她的态度,自然不便胡乱插嘴。再说了,谁知道黄逸飞和安琪是不是在演双簧?她刚才如果真的用手机拍了照,也就完全有可能用手机录音。何其乐做人坦坦荡荡的,当然不怕黄逸飞派人拍照录音,但小鬼难缠,就像你在繁华的步行街街口下车时,每每有乞丐过来堵在车门口,你会随便丢给他一块钱五毛钱一样,为的是怕被纠缠,为的是尽快脱身。

  何其乐掏出手机,看了一下上面的时间,他不想再跟黄逸飞一起待下去了。

  黄逸飞说:“何大秘书别着急,且听我把话说完。我又不是白用她的牌子,我都提出来了,除拍卖的运作费完全由我负担以外,不仅佣金可以分配,甚至拍卖成交款都可以拿出来分配,可她就是不同意。你说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何其乐不打算开口说话。

  黄逸飞像是对何其乐,也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你也许会问我,如果不是跟她而是跟别的公司合作,我会不会那么大方?当然不会。难道我疯了吗?把自己辛辛苦苦挣的钱,凭白无故地送给别人,你以为我真的要当慈善家呀?慈善家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第一,他得有钱;第二,他这钱可能来路不正,自己一个人花不安心,做点善事以为就能把钱洗白了。我不一样,我挣的钱百分之百干净、合法。我之所以对我们的柳总不一样,那是因为……我们不是还没有离婚吗?就是离婚了又怎么样?她永远是我女儿格格的妈妈。所以,我跟她谁赚得多一点谁赚得少一点,关系不大,肥水未流外人田。”

  何其乐还是不说话,但他的眼光仍然停留在黄逸飞脸上,一点都没有游离,他想听听他还能说些什么。

  黄逸飞不紧不慢地说:“现在北京、上海的艺术品拍卖很火爆,我得赶紧做,否则就来不及了,知道为什么吗?”

  大概预料到了何其乐不会接他的茬,自顾自地往下说:“道理很简单,花无百日红,要不了多久,那些笨蛋就会反应过来的。”

  “哪些笨蛋?”何其乐想了想,觉得这话还是可以问的。

  黄逸飞无声地笑了,伸手在嘴巴上拍了拍,好像是对它把关不牢的惩罚,他想了想,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说:“我不知道你怎么看我,但我既然好不容易把你约了出来,我首先就得对你以诚相待。怎么说呢?我最近的情况相当不好,简单点说,我的广告公司快要关门大吉了。我那里还有些画,都是近几年收藏的,想把它卖了,换点钱以便渡过难关。否则,我的日子会很难过。如果我的生活一团糟,我真不敢想像会不会影响到柳絮。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不怎么明白其中的因果关系。”

  何其乐注视着黄逸飞,好像在判断他的说法是否真的足够坦诚。他想了想,提议道:“也许你应该和她好好儿谈一谈?”

  “我就是想跟她好好儿谈一谈呀,大家都心平气和的,多好。但是,你知道,她很固执的,她根本就没有耐心听我说话。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我相信你对她的影响力。哎,很悲哀呀,我要跟自己老婆对话,居然要通过别人。”黄逸飞说。

  何其乐无声地摇了摇头。

  “你别摇头,如果我能说动她,我怎么也不会把你请来当面给你戴高帽子。”黄逸飞说到这里把头一仰,冲着头顶上的吊灯叹了一口气,眼光在上面停了五六秒钟才放下来,他示意安琪把包打开,让她拿出了那幅字,他拿过来,也不打开,把它横着竖着撕成了捧在手里的碎纸片,顺手住上一抛,让它们落得满屋都是,他重新望着何其乐,说:“刚才关于陆海风题字的事儿,纯属开玩笑,我找你就一件事,请你务必捎个话给柳絮,做人做事可不能太绝了。否则,大家都会很麻烦。”

  何其乐刚才几乎被黄逸飞描绘自己处境的言辞打动了。听了黄逸飞后面一句威胁似的话,不禁一阵反胃,他觉得自己真的完全没有必要跟黄逸飞在一起待下去了。

  他再次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笑笑,挪开屁股下面的椅子站了起来,说:“如果你找我就为了说这些,我想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不管是找海风书记索字,还是游说柳絮,我都帮不了你。对不起,我还有个约会,恐怕得先告辞了。怎么样,我来埋单?”

  黄逸飞似乎也并觉得意外,他很快跟着站了起来,同时还没有忘记给安琪示意,嘴上也没耽误,说:“是我请你,当然得由我来埋单。我再穷困潦倒,请你喝杯茶的钱还是掏得起的,何况你喝的还是白开水。噢,不,是矿泉水,你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那好。”何其乐说,他装作没有看见黄逸飞朝他稍稍抬起来的右手,礼貌地冲抬头望着他的安琪淡淡一笑,转身离开了包厢。

  “有点难对付吧?”安琪等何其乐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后,用手托着自己的下巴颏儿,眼睛雾雾地望着黄逸飞,问。

  黄逸飞笑了笑,说:“我没那么悲观。我甚至觉得他这么匆匆忙忙地和我们告辞,就是为了去见我老婆。”

  “你吃醋了?”安琪说。

  “我吃醋?我干吗吃醋?”黄逸飞以问作答。

  “你不吃醋最好,可是我告诉你,我不爽,我很不爽。”

  “怎么啦,小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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