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领导(56)_罗泰琪

五十六

　　陈毅力还是眯起眼睛嘿嘿笑，既不说好也不说歹，把话扯开，说："你也是哟！一车一车的旧钢材也敢拿给陈老二？心痛不心痛？项目部卖了聚个餐也好嘛！"

　　毛贵生一声长叹，闷起没开腔。他当了这么多年的项目经理，何尝不晓得自己卖了来搞消费，是有苦难言啊。照说，像他做的这种结构工程完全是用钢筋混凝土堆出来的，钢材的用量大得很，废旧钢材自然多。废旧钢材又是账外物资，卖了就该项目部得，历来就是项目部的小金库，肥得流油。毛贵生为啥要把它甩出去呢？这就是因为他心子太大，一口想吃个大胖子的原因。

　　工程开工不久，项目部的各种应酬多死个人，人人都想啃你几口。业主监理设计的人来了，公安消防环保的人来了，质检安全环卫的人来了，你好意思躲厕所？敢不接待？现在的大爷懂完了，茶可以喝，烟可以抽，吃饭嘛就免了，累，拿了信封自己晓得去吃，就是有的可以不见面，支个人去应付，但信封照送不误。毛贵生晓得送出去的信封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没有人会来跟你对账，就悄悄给自己也发了一份，也就是送人家好多，他就得了好多。这样一来，项目部那几个钱两下就用光了。那时才开工，做的多是前期预备工作，没有收入。公司的开办费不够塞牙缝，早用完了。他就打陈老二的主意向他借钱。陈老二不傻，三个字，没有钱，反而伸手向毛贵生要工钱，后来实在说不过去了，就说银行借钱要抵押，你未必光起手要钱？毛贵生说工地上的东西任你选。陈老二做了多年的民工老板，工地上哪些东西值钱还有个不晓得的？就说要废旧钢铁作抵押，抵完账就还给你。毛贵生有点舍不得，闷起不开腔。陈老二咬他的耳朵说："上山打猎，见者有份。"毛贵生哈哈笑就同意了。

　　整个事情要说复杂也不复杂，要说有好大的问题，怕是也扯不上，但把一车一车的废旧钢铁拿给民工老板处理，好多钱一斤？一车有好重？未必项目部不该管？这样做明明就是违反公司的规章制度嘛，要是敞了风，公司肯定要批人。所以，毛贵生不好回答陈毅力的话，只好继续编假说："那一次是我喊陈老二处理的，都收来项目部用了。未必他龟儿敢卖？你再给他一个胆子他放牛娃儿也不敢卖牛！"

　　这边吹牛，那边查账，不一会儿就到下班时间了。毛贵生和陈毅力走过去。毛贵生说："各位领导，可不可以下班了？你们哪个是领导的领导？我有事情报告。"

　　财务处长武云霞嘴巴长，说："毛经理，没看出来？"

　　陈毅力笑着说："搞了半天，你还不晓得哪个是领导？"

　　毛贵生说："基层水平低，搞不懂。你们说，究竟哪个是领导？"

　　武云霞、陈毅力给机关来的人递眼色，然后大家对着毛贵生齐声说："你就是领导！"

　　大家哈哈笑。

　　毛贵生说："我晓得你们说的是饭领导。我就当一回饭领导。大家请--"

　　毛贵生把大家带到东川市有名的饮食一条街南宾路，进了"大西南酒楼"，要了一个两桌的大包间，点了许多好菜，还要了两瓶五粮液，然后举起酒杯，笑容满面地说："各位领导：你们是我请都请不来的贵客！今天有机会了，我敬大家一杯！请--"

　　两桌的人都站起来喝酒。

　　毛贵生叫陈老二给各位满上，又要敬大家的酒。人家问他忙什么。他说："不忙。是我刚才搞错了。屁股一抬，喝了重来。喝酒的人还是要信这个教。来！我坐着敬各位领导一杯！请--"

　　大家哈哈笑，喝酒。

　　建筑行业的人毛病多，一句话不对就翻脸，可优点也不少，打是亲骂是爱，转个背搂肩搭背很自在。就像毛贵生对待机关调查组，刚才还恨眉恨眼像是对待阶级敌人，现在却笑眯了请人家吃八大碗。你要说毛贵生世故。他说："放屁！老子这是招待朋友！你不懂！"

　　又比如机关来的人对待毛贵生，刚才还贼眉贼眼查人家的毛病，现在却吃他娘喝他娘闯王来了不纳粮。你要说他们丧失原则。陈毅力第一个要批你："你不懂！查账是工作，吃饭应酬也是工作。未必查账就不吃饭，吃饭就不查账？"

　　国企的东西够得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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