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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碧儿本来已经没话说,愣在那儿,军平爸这样一说,立刻又刺激她,她不能容忍别人说自己的父母:"你说得不对,我为什么不能顶。何况,是你先骂我妈的。是你不对。"说到后面这句,心里有点虚。她的家庭教育告诉她,和军平爸顶嘴,确实有点不尊重老人的嫌疑,她心里不知不觉也认同军平爸的指责,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可骂无好口,又不能收回来。

  军平早急了,从小到大,没谁敢顶父亲。父亲在他心中的形象威严、高大,令人敬畏。他想不到,自己的老婆,居然当着自己的面这样跟父亲说话。他看看自己的妈,忙了一个下午做了一桌的菜,还没吃过一口。爸爸刚从医院回来,满眼都是血丝,老两口只不过短短两个礼拜,仿佛老了很多。碧儿干什么了,一个下午躲在房间里看小说!她太过分了。

  军平一步冲到碧儿面前:"我妈我爸为我们忙了一个下午了,你敢这么跟我爸说话,马上道歉。"碧儿本来都后悔了,军平这样一说,立刻又气不打一处来:"我没错,我道什么歉。要道歉的,是骂人的。"想了一想,又加上一句,"我又没请你们来忙,自己要来,为什么要怪我。"军平气得不管不顾地说:"这是我爸妈的房子,他们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你看不惯你给我滚!"这下,正说到心病,碧儿一下子又爆发了:"你爸妈的房子?当初是怎么说的,你当着我爸妈的面说过,这房子是我们的!你居然赶我,这是我的家,你有什么资格赶我?要滚,也不是我滚!"碧儿连哭带叫,说了这番话出来。军平妈一听就急了,房子始终是这个家里婆媳之间最大的心病,碰都不能碰的话题。军平妈的语气立刻变得强硬:"碧儿,你既然把话说这么明白,那我们就说清楚好了。房子的确是给你们住的,这些年,也一直是你们住着,我也没赶过你。可是年轻人,说话要有分寸。房子是军平爸爸单位的福利房,要说是谁的,那是军平爸的。"

  碧儿到了现在,收不住口:"好,我总算知道,什么给我房子,原来当初说的话都是不算数的。现在就来赶我,我告诉你,我才不稀罕你家的破房子。骗子,一家人都是骗子。"

  军平妈忍住火,拦着军平爸到书房,这又转过头来教训碧儿:"碧儿,年轻人说话,火气不要那么大,说话也要凭凭良心。我们是说过房子要给你们,军平两个姐姐都有自己的房子,她们不会和你们争,房子早晚都是你们的。这个情况,你当时也知道,房子不过户,你也是同意的,不然,你为什么不当时提出来房子过户再结婚。如果你提出来,我们会这样做的,没有谁骗你。还有,你当初和军平结婚,也不是为了房子吧?你们的感情,建立在这么庸俗的基础上吗?"军平妈语重心长地对儿媳妇说:"碧儿啊,年轻人还是要注重个人修养的。我们来,也不是要和你争房子,我们一天到晚的忙,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你和军平好。我没有叫你下过厨房,做过家务,你的内衣都是我洗的,有几个做婆婆的,能做到这样?我不是要你感激。我们只要你们年轻人过得和和美美,这是天下做父母的心。房子、财产我们都不在乎,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都是你们的。你何必要这样。"说到这里,军平妈动了真感情,声音有点哽咽。军平听了,头都低下来,觉得惭愧,更为了碧儿生气,觉得妈妈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碧儿竟然这样不懂父母的苦心,真是不懂事。

  碧儿被军平妈这一番义正词严的话说得,不知道从何辩起。明明当初是自己让了一步,不叫军平为难,才没有坚持过户房子,现在反成了自己的不是。赶自己走的是军平,倒给军平妈有条有理地说得好像自己小心眼,要争房子。反而她两个女儿都是大度的,不争房子。最后,还要说自己庸俗、市侩、知恩不报。碧儿心里明明白白,嘴上一句也说不出来。是啊,说什么?军平妈句句都占在大道理上,给别人这么一听,尤其是军平这个糊涂虫一听,她冯碧儿简直就是个十恶不赦庸俗到底的媳妇,她说什么,都拿不上台面。

  碧儿在军平妈的声泪俱下中愣住了,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脑子里一团乱糟糟的声音,她想哭,眼泪在流着,可不知道哭给谁看,谁会同情她。她真想一走了之,可是她能去哪里?在这个城市里,没有属于她的那个家。碧儿有点茫然地看着军平一家,她觉得这个房子和这几个人这么陌生。军平的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他声色俱厉地说:"你马上向我爸道歉,马上。"碧儿呆呆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回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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