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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当时同村的人带上纸钱、贡品去祭奠先人,村中的年青人都爱玩猎枪,于是大家将猎狗与枪也一同带上,浩浩荡荡地去扫墓了。大约到下午二点左右,祭祀完成。女人、小孩、老人先回了家。公输然的父亲公输龙与村民们便开始围猎,当天或许是祖宗保佑吧,收获颇丰。晚上归家时,他们提回来了三只野兔、两只野鸡、一只獐子。

  清明节晚餐一般由村中的近亲一起进行。就餐前要向祖宗灵位上贡,拜祭。但当天由于收获太过丰厚,大家兴奋过度,竟忘记了拜祭就开餐了。在公输然家的堂屋内,三桌宾客笑谈豪饮,喜不自胜。突然,一阵冷风吹过,刚刚还热烈非凡的场面瞬间沉寂,大家面面相嘘,脸上都透出怪异与恐惧。这风太过突然,去得也着实快捷,里面似乎还夹有某种邪恶的东西。房间三十余人,但静得落针可闻。大约30秒钟后,他们被公输然响亮的哭声惊醒过来。

  公输然当时正在隔壁房间睡觉,大家听到他尖利的哭声,顿觉不妙,都跑来察看。只见公输然口吐白沫,全身抽搐,呼吸不畅,眼见就不行了。这可把公输龙急坏了,立马掐人中、动法术、用药,都无济于事。公输然气息越来越微弱,生命危如累卵。此时,公输然妈妈突然灵光一闪,抱起他就往外狂奔。此时的她已紧张得面目赤紫,大家都以为她心神紊乱,以至失疯,便在后面拼命追她,边追边喊:“快放下他,不要害死了他啊!”他妈妈虽是女子,那晚却跑得赛过男人,不一会就把公输然送到了村里的一个神汉家里。这神汉是位还俗的僧人,但他终生未娶,也不饮酒吃肉,不知为何要还俗。传闻他佛法高深,村民每有急难常常求助于他,但他却很少救治。这位神汉头发斑白,偏瘦,脸色黄黄的,该是吃素吃的吧。公输然妈妈还未到,就远远看到他往这边赶,连忙将公输然送上,求他诊治。这时后面追公输然妈妈的人才明白她的用意,便围过来请神汉出手。这神汉也不说话,默默看着公输然,公输然此时早已无力哭泣,嘴角依然在吐白沫,全身微微抽搐,眼看就要死亡。

  神汉左手将公输然拦腰抱起,右手食中两指合并直指他的额顶,口中念念有词。紧接着又将公输然放在地上,取出艾叶放在他头顶“旋”上,就是头顶中心的无头发之处,公输然的家乡都称之为“旋”。他打燃火石,突然将艾叶点燃,只见艾叶“蓬”的一声剧烈燃烧起来,中间还伴随着小小的爆炸之声,公输然双眼一睁,大哭起来。一片艾叶很快燃尽,他又在公输然后脑勺、尾椎处烧了两片,公输然终于活转过来。

  这些往事越来越清晰,而公输然的意识却越来越模糊。

  三、虫洞

  公输然被高若凌拖出水面时,神智还是清醒的,这得益于高若凌喂给他的那口气。来友、陈议员几个上下,从水中将溺水晕厥过去的刘常、江未希、杜乾坤、温子菡拉上岸,再将他们倒提起来,用力拍打后背,他们哇哇吐出几口水,相继醒转过来。刘夏修习过巫法,憋气时间长,自己游上了岸。河水继续往里流去,灌入到一个黑色的岩洞中。

  这里是一处洞穴,高逾千尺,越往上,空间越少,在洞右侧有一条人工开凿的阶梯蜿蜒而上,钻进一处黑暗中不见了踪影。洞中地面水渍斑斑,凹陷处还有积水。洞中氧气十分稀薄,大家本就缺氧,此刻刚刚醒转,又不能补给足够的氧气,全都面红脖子粗,张开了大口拼命呼吸。大家每当感到窒息时,往往又飘来一丝氧气,从而维持着自己的生命。

  公输然喘着粗气在高若凌耳边唉声叹气地说:“我今天真倒霉。”

  高若凌长吸一口气,问:“我们都死过几次了,这点倒霉事算什么。”

  “我不是指遇险的事。”

  高若凌疑惑地望着他。公输然张开大口,脸已变成酱紫色,但他还是拼尽全力,呼哧呼哧地说:“我今天被人强吻了,唉——”

  高若凌闻言,原本因为窒息已经红通通的脸更加红了,心中想到公输然生死悬于一线时还要逗她,感到万分甜蜜,她不禁微微一笑,却因此剧烈咳嗽起来,依然嘶哑地说:“你还能贫,不要说话了。”

  大家趴伏在地面上,躬身曲背,不敢稍动一下,艰难地呼吸着极度稀薄的氧气,但屋漏偏逢连夜雨,他们又觉得进洞时沾上的浓液开始在全身四处爬行,越来越骚痒难忍。

  杜乾坤痛苦地用手抓了抓脸,将手放在眼前一看,只见手指抓下一大把黑虫来,它们无头无尾,十分细小,状似单细胞动物,但数量之众,相貌之丑,让人恶心至极。杜乾坤惨叫一声,发疯似将手放在地面揉搓,黑虫十分脆弱,一搓就化为黄色液体。杜乾坤撩起衣袖又去擦脸,只听无数叽叽声,衣袖上粘满了黑虫尸体和浓汁,但无论他怎么擦抹,脸上的黑虫却越来越多。他爬起来想向来友求助,却看见身边所有人的脸上都生满了黑虫,虫子十分细小,挂在脸上一动不动,繁殖速度十分惊人,不一会,大家容貌几不可辨,甚至连衣服上都挂满了层层黑虫,人都快成了一团黑牛屎,特别是几个女孩子,一下由貌美如花变得丑陋不堪,反差太过强烈。其他人也发现了,全都跳起身,大声惊呼起来,奇怪地是,窒息感却消失了。

  来友却平静地说:“大家不要慌,这些虫子都是些厌氧生物,它们会制造氧气,否则大家早就闷死了。”

  杜乾坤大叫着说:“我也不想慌啊!可太痒了。”他吊起肩膀,全身筛动,样子滑稽可笑。

  来友的脸也被黑虫遮裹得只剩两只眼睛,只见他脸上的虫子剧烈抖动起来,虫子里传来他浑浊的声音,“大家尽量保持不动,搔痒感就不会这么强烈。”

  大家依言不动,搔痒感果然轻了许多。此刻大家死亡恐惧终于消除,望着对方可笑的样子,忍不住想笑,可又不敢笑,只是伸着爬满黑虫,毛茸茸的手指着对方。

  正在这时,河水水位开始下降,岩洞的进水口发出巨大的咕咕声,突然,里面涌出一股大水,与流进来的河水碰在一起,无处可去,迅速漫上岸堤,大家全身搔痒,正想被冷水泡一泡,也不躲避,任凭河水冲刷到身上。河水上涨极快,不一会便淹到腰际来,大家担忧起来,急忙往洞右侧的阶梯游去,河水继续漫上来,将大家推向洞壁。然而,河水突然再度退去,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不谙水性的北方人杜乾坤、温子菡身不由己地随水流向岩洞口,等到大家站稳脚跟发现时,两人已被吸到河道中,他们在水中拼命击打呼救,但一切都晚了,一股大水打来,两人瞬间消失在岩洞口,河水水位又恢复正常。

  公输然等人急忙冲到河岸,拼命大喊,岩洞口里的河水时而吸入时而倒流,却始终不见杜乾坤、温子菡出来。陈议员说:“可惜了,两人这么年青就——我们快走,不然河水又要漫上来了。”

  公输然大叫:“不行,他们不会死的!”陈议员摇摇头,不再言语。

  这时,河水再度咕咕巨响起来,来友抓起公输然飞身一跃,挂上岩洞口上的石壁。其他人急忙冲到洞穴右侧的阶梯上。不一会,河水汹涌奔出,公输然目不转睛地盯着脚下的河水,终于,他看到了一个人影,趴卧在水面上,随着水流冲出岩洞口,被迎面而来的河水一冲激,仰过身来,只见他双手半举,十指作抓挠状,长发随水漂流,长发下圆睁的双目若隐若现,斜睥着公输然。公输然吓得尖叫一声,两手一松,往水中坠去,来友眼疾手快,迅速将他拉了回来。惊魂未定的公输然仔细望向河中的长发男子,这才发现他双目翻白,竟只是一具死尸。很快,岩洞口又涌出几具死尸,他们的衣服十分简陋,不像是现代人,但虽在水中泡着,却肌肤完好,面目清晰可辨,仿若新死之人。公输然沉思之间,岩洞口又源源不断涌出无数具死尸,在水流中翻滚沉浮,惨状不亚于印度洋海啸过后的海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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