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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下到四楼,林子晏他们与那人正说着什么。阿静的妈妈已进了屋内,阿静正扒在小凳子上,大眼骨碌,望向她。

  肥肥嫩嫩的手里捏着一角纸末。悠言俯下身,一看,五个零。这买点吃的钱,也忒吓人——静的家很困难,但静的妈妈很自重。

  想了想,把静抱起,走到顾夜白面前。

  “宝宝,你手里的这个可以换吃的,是这位——”忐忑在称呼。

  静已嚷了起来:“是爹地。”

  不敢直视那人,却知道那人在漠漠看她。

  他说他没有乱认的习惯,只是,此时,他并无反驳。

  悠言道:“静宝,谢谢爹地。”

  静乖巧地点点头,道:“谢谢爹地。”

  顾夜白抬手抚了一下她的发。

  悠言亲了亲静,道:“告诉妈妈,那是爹地给静宝买吃的,不是给妈妈,妈妈可以不要,但静宝已谢过爹地了。”

  静歪了头,似懂非懂,末了,又点点头。

  把静放下,她便往屋里跑去。

  唐璜笑道:“悠言很聪明。”

  许晴淡淡一笑,眸光落在悠言身上,道:“悠言,今日才算真正认识你。”

  一句话,几分讥讽。

  林子晏冷笑:“许晴,我也是今日才算认识你,何必。”

  顾夜白淡淡道:“真正认识了,不是很好么。子晏,你这样着急,又是何必。”

  悠言微阖了眼,心是锋刃过的疼。

  “你们都有完没完。”Frankie皱眉道:“Yan,我可是累了,你快别磨叽,芝麻开门罢。”

  悠言咬牙,望向顾夜白,道:“我用第二个愿望,换你们不进这个门。那时你说过,只要是我提出的,你便——”

  顾夜白眉峰一敛,淡淡看了子晏一眼,道:“无妨。”

  悠言点点头,突然只觉有细微的空气划过,一惊,挎在手上的小包已不翼。

  有人心虚,赶紧把山芋扔给了Frankie,道:“鬼,芝麻开门的咒语就在里面,你来。”

  Frankie贼贼一笑,已信手拉开黑色小包的链子,走到与静家的相对的另一户前。铁门,剥落了铁锈,紧闭着,有几分单薄。

  悠言脸色发白,退了一步,唐璜走过去拍拍她的肩,冷声道:“子晏,你在做什么?”

  林子晏不敢看悠言,对唐璜假装听不见。

  许晴冷笑道:“悠言,好歹同学几年,难道我们就这样不招你待见?我便拭目你这屋里的宝贝。

  唐璜皱眉,道:“她不愿意,你们何必逼她?白,你也不说一句吗?”

  顾夜白淡漠了神色。

  空气中,细微的金属撩拨声音。

  “Bingo!好了,请君入瓮吧。”直起腰,Frankie做了个v的手势,头一低,高大的身子已进了去。

  “啊。”屋中传来的Frankie的声音有几分惊恐。

  半掩的门,屋内光线昏暗,只见浮沉空中舞。众人一凛,紧跟着进了去。

  当离得最近的唐璜的身影也消失在斑驳的门里,悠言微阖了眼睛,打开双手的时候,是满手的晶莹。

  阿静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正歪着小脑袋怔怔看她。

  那是室外。

  室内,气息凝滞,压抑。

  “她疯了。”许晴掩了脸,低低道,声音微微颤抖,仍难掩吃惊。

  Frankie余惊未散,看了众人一眼,颤抖道:“Yan她是不是神经病?顾老三,你小心点。”

  “老鬼,住口,我说住口,你听见没!”林子晏底声音低沉,抑了怒意。

  子晏话音未落,不约而同,唐璜和许晴已望向顾夜白,这中间,只有Frankie不明白,他们到底经历了怎样一场震撼。

  无数的纸张,惨白漾眼。没有任何物事,只有一只怪异丑陋的虫子,趴爬在纸上,如果仔细看,也许有人会发现,那是断了翅的蝶,只余躯干。

  屋子,不大,昏暗森冷。密封的窗帘荡开了一道口子,映了些许光线进来,微弱了阴暗。

  杂物覆了四周,尘积。啤酒罐子,方便面盒子,散了一地,气味难闻。

  厅中,一张朴旧的桌上残羹犹在,半只发了霉的面包,一瓶倾倒了的牛奶,乳白色的液体早已干涸,却仍惹来了老鼠。数只老鼠在桌上蠕爬,小眼睛泛着幽绿的光,也不怕人,啃着桌上的碎屑残冷。

  桌边,围了二张小木椅,一张椅子上,坐了一只泰迪熊,另一只却被随意摊放在桌脚。

  每只泰迪熊的脖子上都挂了个小牌子。

  一写了小白,一写了猪言。

  小白那只虽铺了微尘,却尚算整洁,坐在椅上,飞扬跋扈。言的那只,毛色黯淡,脏兮兮,耸塌的小脑袋,委屈的在谴责主人的偏心。

  如果说鬼子惊惧的是这昏暗肮脏的屋子,那挂了小牌子的二只小熊,还有覆了一室铺了一地的怪异虫子,那么林子晏,唐璜还有许晴震惊的是这间屋子。

  凌乱吧,肮脏么,这般丑陋。

  然,这屋内所有的摆设,窗边盆栽,墙角塑料模特,沙发,桌椅,即连茶几上搁落的调色盘,画笔,沙发上的纯白衬衣,事无巨靡,无一不渗透了昔日的影。满室昏暗,光影斑驳无依,年年又岁岁。

  G大的校园,幽静的寓所,所有年华正好。除了Frankie,这里每一个人都曾到过的地方。

  那个女人,复制了她昔日情人的寝室,一点一毫,半丝不漏。除却那肮脏的熊,那恐怖的虫子。

  与时光拼记忆,最愚蠢。

  门外传来微微的响声,瑟缩又凄凉。

  看了一眼那娇小的身影,Frankie仍旧颤然。

  “她是神经病。”指指脑袋,犹太人小声道:“她这里有点毛病。”

  许晴脸色微白,看着门外的影子,几分恐惧,又沉重。低道:“只有疯子,才会这样做,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你们说够了没有。”林子晏大怒,握紧了拳头,唐璜死死拉住了他,震惊的眸光慢慢移向顾夜白,那自进了屋子,便一直声息不出一毫的男子。

  唐璜不知道,该怎样去形容那双瞳,那是全数的黑暗,深沉得像涡,似乎下一瞬,便即暴动,直至湮灭除非死亡。

  隔着半扇门,悠言怔怔望着众人,有昔日旧友,还有今天的新朋。

  眸光却始终不敢落到那人身上。颤抖着拿手盖上脸,喃喃道:“我不是神经病,我不是疯子。”

  泪水的从指缝间滑下,蜷曲了坚强又脆弱的指。

  “我不是,我不是。”沙哑了咽喉,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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