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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


  “因为我为你的林蕾不平,因为我不希望你和特蕾西继续纠缠,可就在我想提醒你,想阻止你的时候,你却跟我说‘你别管了’。”我抽出纸巾擦桌子,依日目不斜视。

  “我知错了,也遭报应了,你是不是能消消气了呢?”魏国宁双手干洗脸,越洗越湿。他竟然流泪了。

  “喂,我可没盼着你遭报应啊,我心肠没那么歹毒。”我一慌,就手把擦完了桌子的纸巾递给了魏国宁让他擦眼泪:“怎么回事啊?”

  这回换魏国宁矜持了,他默默不语,逼得我又以退为进:“难道你坐在这儿不是等我?不说算了啊,反正我是来值班的,不是来当知心姐姐的。”

  “我和林蕾分手了。”魏国宁直切主题。

  “不用问,东窗事发了吧?”

  “都是我的错。”

  “没错,二女一男的局面,八成都是那‘一男’的错。”我倒了两杯水来,递了一杯给魏国宁,当真成了知心姐姐:“这次,你又让林蕾逮到什么了?”

  “这次,是特蕾西这个大活人。”魏国宁自嘲地笑了笑:“特蕾西去老家找我了。”

  “哇,她不是回台湾和老公孩子团聚去了吗?怎么又跑到你老家去了'”我吃了不小的一惊。

  “她说她想我,还说她不想再用金钱名利套住我,想用真情感动我。”魏国宁又笑了,这次笑得很飘渺,很恍惚:“童佳倩,你相信吗?我真的感动了。当她拖着个拉杆箱,气喘吁吁站在我面前时,我真的感动了。那天下着小雪,她全身都湿漉漉的,我们老家的路不好走,她鞋上全是泥。她的脸冻得通红通红,妆也花了,简直难看极了。真的,她看上去远比你见过的特蕾西憔悴,狼狈。然后她跟我说,她是真的喜欢我。”

  我听呆了,这个我本来以为是很喧嚣,很壮烈的故事,实际上竟如此祥和,如此浪漫。

  “所以,是你跟林蕾提的分手?”

  “算是吧,是我主动把什么都跟她说了。”

  这个魏国宁,所有人性的矛盾,他通通占全了。他既淳朴,又虚荣,既有强大的自尊,又会为了这份自尊而牺牲另一份自尊,他既把心切割成了两半,给了两个女人,又学不会左右逢源,左拥右抱。到头来,这个知道那个,那个也知道这个。他心里倒是踏实了,反正千错万错,也没有“欺骗”这个错,苦就苦了那两个女人,在放不放手的问题上艰难抉择。

  “那,如今,你就心意做特蕾西背后的男人了?”

  “童佳倩,你话说得别那么残忍。”

  “这还叫残忍?我没说你小白脸就算给你面子了。以前我没见过林蕾也就算了,可结果我见过她了,她那么单纯,那么相信你,就连我们编的那么假的假话,也能把她唬过去。魏国宁,她有多爱你,不用我反过来跟你说。这么好的女人这世上还有几个?让你摊上了个你还不好好珍惜。我告诉你,不是我危言耸听,你这比残害大熊猫还令人发指。再说了,她特蕾西是有老公有女儿的人,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叫小三儿。”说完这一大段,我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水。

  “她老公常常打她,她每次从台湾回来,身上都带着伤。”今天魏国宁的话,真是叫我惊叹连连。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一家出了问题,这一家的家庭成自就跑出去祸祸另一家。这是标准的连锁反应,我几乎可以预见,被祸祸了的林蕾,在心灰意冷之时,一个冲动就又牵连进来另个男人。而倘若她颗心系在魏国宁的身上解不开,那么那个男人,又将是一个被祸祸了的无辜分子。

  “那,干脆叫她离婚,你们俩痛痛快快来场忘年恋。”我的天平己失衡,林蕾固然令人惋惜,可特蕾西也是个悲情角色。

  “谈何容易。为了顾及女儿和面子,她没法把他告上法庭。要协议离婚的话,家产得分他一半。特蕾西倒不是舍不得钱,只不过不甘心让他坐享其成。”

  “天哪,魏国宁,你到底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我抱住头:“说得我头都快炸了。”

  “因为不找个人说说的话,我就会炸了。”魏国宁仰望着天花板,渐渐闭上了眼睛。

  我忽然懊恼于值了这个班,虽说公事无几,但未了却疲惫得好似日理万机。我也忽然思念了刘易阳,一男一女走入婚姻殿堂,之前的一路仿佛披荆斩棘,十对中大概有六对半途阵亡,只有四对得以存括,到了婚后若干年,大概又有一对同床异梦,一对喜新厌日,一对阴阳两隔,如此算来,真让人寒毛直立。刘易阳,你能不能和我童佳情走到最后的最后?

  第八十三话:表面的和平(2)

  开春时节,我和刘易阳终于矬子里拔将军拔出来了一套房。月租二千五,到头来还是超出了预算。用人家中介小伙子的话说:“你们那要求,简直就是等着天下掉馅饼,现在这套房,基本上是等于天下掉下来张烙饼,要不要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就我和刘易阳用眼神儿交流的那一会儿工夫,人家小伙子又说:“抓紧吧,你们不要,后面还几十口子等着呢。”

  那套房在北京城西,离“硕元”不远,步行二十分钟即到,虽离刘易阳的“绿野传媒”不近,但好歹有一趟公共汽车直达,也省得他再骑摩托了。小区不算新,但房子不旧,可见前任房客们住得还都算节省。高层,总共十八楼,它位于第十二层。大小是将近六十平米,老房型,阳面两间房,厅是个暗厅,这我们倒无所谓,反正不打算待客,厅里也就看看电视而己,黑就黑着吧。家具电器齐全,七八成新,我和刘易阳商量着,就给锦锦买张新床也就齐活儿了,至于我们俩,没什么好讲究的。

  房子差强人意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这房子的现任房客,也是我决定租下它的重要原因,那也是一对夫妻,年纪在三十左右,他们在那儿住了两年了,这次之所以搬,是因为终于自己买了房。我和刘易阳去看房时,他们正在收拾行李,男的对刘易阳说:“在这儿过渡过渡,挺好 ”我对女的说:“苦尽甘来了,恭喜啊 ”而那女的却说:“有这样的房子住,哪还算苦啊?我们这不能叫苦尽甘来,应该说是步步高升。”

  虽说我童佳倩已表明过立场,有没有房子无所谓,但能买的话,终归是比租着强。我但愿能借着这套房子的吉利劲儿,也跟人家那对夫妻似的,两年后风风光光抬屁股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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