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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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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姑一夜未醒。展翔没有流泪,那种强压着的悲伤,更让人不忍目睹。他一直坐在大姑的床前,守护着。 飞扬和绕月无动于衷的看着我们,我把礼物放到他们手里,他们亦是冷冷的转身回屋。 姑父说:“这俩孩子都不爱说话。” 第二天一早,我们拿着病历报告及X光片,去阜阳肿瘤医院,找曾经给大姑看病的主治医师,了解情况,因为姑父说的实在太过笼统。 主治医生翻看着病历,向我们解释:“这个女病人最初被送进医院诊治的时候,已经是肝硬化晚期伴有腹水,更为糟糕与不妙的,是腹水中带有大量细菌。最初对患者注射人血清蛋白,帮助腹水减退。但是,治疗几天后患者本人强烈要求停药。可能与经济情况有关,毕竟人血清蛋白每次的花费都是不少的数目。于是我们经过患者家属的同意,把人血清蛋白改为新鲜冰冻血浆。冰冻血浆与人血清蛋白相比较,效果会差一些,副作用也会大一些,而且在使用的时候会比较麻烦。不过,选择冰冻血浆代替有一个最大的理由,就是它的价格便宜一点。 “经过半个多月的治疗,患者要求出院。并且把使用的冰冻血浆又改为更为价格低廉的呋塞米。这是一种强效利尿药,利尿作用强大,迅速,但是维持时间比较短,只能管一次。” 展翔问:“不能进行手术或者肝脏移植吗?” 医生无奈的摇了摇头说:“你所问的肝脏移植手术,在治疗初期,有向患者本人及其家属简单介绍。但,明显不是合适的治疗方法。撇去昂贵的费用不说,就是肝脏的来源也是我们医院无法解决的难题。还有,肝脏移植手术,目前不能普及,仅仅出于临床探讨中。再加上患者目前的病情及本人的意见,及术后的恢复、大量抗排斥的药物服用等等几个方面综合而讲,换肝的意义不大。现在在临床治疗中,还有两种积极的手术方法,一种是我们常说的TIPSS介入手术,还有一种是门腔静脉分流术,可以加断流术。治疗效果和费用,都比较理想。但我们通过CT检查发现,患者的肝脏几乎到了腐烂的地步。所以无法进行手术。” “昨天我向家人了解到,我嫂子总是昏迷着,喂食时总说不饿,很胀。但是人却明显的消瘦着。这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患者现在用的药,有较强的排钾作用,容易出现低钾血症。低钾血症的症状主要表现就是厌食、腹胀、定向力障碍、嗜睡、昏迷等等。所以,她现在会昏迷也不足为奇。可能让患者口服10%氯化钾注射液,用以补充钾的流失。不过这个药物比较难以下咽,可以掺适量的橙汁一起饮用。或者,多让患者吃些香蕉,对于补充钾也是有好处的。但是一般患者到这个时期都比较难入吃下东西,家人要多些耐心,加以劝说。” 展翔沉默了,几秒钟后再问:“请问,我嫂子的这种病会不会传染或者遗传?和她生活在一起的人,和她的孩子有没有可能患病?” 医生说:“她是营养不良性肝硬化引起的腹水,因此不具有传染性。” 我们告别医生,走出医院。在大雨中,我们相拥。我的肩膀上有水,不是清凉的雨,而是他温热的泪。 那是2007年二十四节气中谷雨过后的第二天。想起小时候奶奶搂着我们教唱农谚: 三月种瓜结蛋蛋,四月种瓜扯蔓蔓。 栽树不紧管,成活难保险。 锄麦地皮干,麦子不上疸。 谷雨过三天,园里看牡丹。 那本该是春满乾坤花满园的时节呀!可为什么,上天总要在人平静的时候,扔下一块巨石,把最宝贵的生命,砸得支离破碎! 40. 当我们拎着大包的中药与香蕉,回到家中时。大姑已经醒转。 我和展翔进去,她向我们抬了抬手,我走过去,坐在她的床边。她虚弱的笑,眼睛深深陷进眼窝,空洞的怕人。 我想起以前那个坚韧、温暖的大姑。她的一生都在为别人服务。因为是家里的第一个女儿,六、七岁开始,身上就背着比自己小的弟妹,去放羊,薅草。做所有力所能及部份力所不及的农活。因为中原农家重男轻女的传统,她受尽冷落与漠视,像路边最最普通的狗尾巴草,卑微但却倔强的生长。 双十年华,她嫁给只见一面粗鲁又残暴的男人,被不停的欺凌、侮辱,甚至拳脚相向。带着满身伤痕逃回娘家,却得不到有效的保护。 该是在怎样的一种绝望中,才让她这种中国最典型的传统女人,敢舍弃家人,变卖掉新收的麦子作盘缠,去创造自己的新生活。那该需要多大的决心与毅力,才能做出如此决绝的行动! 被骗卖作他人妇。在遥远的异地他乡,没有熟悉的乡音乡情,没有兄弟姐妹的帮助,她一个人,坚强生存。在痛失爱子之后,亦没有变疯变痴。并最终,赢得别人的礼敬,有了自己的孩子,有了温和的丈夫,有个幸福的小家。虽然仍要为庄稼的收成计较,仍要为一袋食盐涨价一毛钱唠叨半天,但是,那才是她所要的、所向往的生活呀! 只是这种美好平静的生活,竟如此短暂! 很多人说,老天是公平的,为一个人关上一扇窗的同时,也为他开了一扇门。 可是当我望着这个躺在床榻上,瘦骨支离,日渐枯赢憔悴的身躯,满面皱纹与风霜赢弱不堪的脸上,有着不能回避的最痛苦凄楚的神情,眼睛里饱含的泪水,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上天的存在?就算真的有天有神灵,它们也集体瞎眼了!才会如此不公! 天若有眼,不会如此!!! 大姑,她用一生的善良,关爱身边的每一个人。她和夫家的妯娌叔伯友好相处,不曾和人红脸拌嘴。她勤劳、善良,坚韧、温暖,宽容、高尚, 我哭倒在她的身上,她用手摩挲着我的头发,依然是笑眯眯的望着我,再望向展翔。 我不知道,在她的心底,是否,曾经通过展翔打给她的有关我的电话,而生出过一些什么温柔而又小心的希冀呢? 展翔也笑着对她说:“三嫂,医生说有办法治的,我打听好了,上海有治这种病的医院。很多这样的病人,都给治好了,有的都活到八十多岁呢!” 大姑仍只是笑,笑着摇头,拒绝按照展翔的话去做。或者,她已经没什么力气说话了。 姑父在旁边解释说:“一开始查出来的时候,就想着要不要告诉你。你年前打电话问小翎子情况的时候,她特别嘱托我告诉你,说小翎子会在家住很长时间。也是不想让你这么快回来。你回来了,肯定要给她到处看病。花钱不说,还影响你的工作。你嫂子说这些年你已经帮家里太多了,上学时候借人家的钱早就还清了,你还每年都寄钱回来。你也到成家的年纪了,在城里买房子花钱又多。咱这家里又支援不上你。她知道这病瞧不好,到哪都瞧不好。人家医生都说了,换了肝儿也没几年活头。她就不想瞧了。你也别劝她了,她说啥都不会再去看的。连小翎子她们那边,都不让说。唉,过一天算一天吧。听天由命吧。” 听天由命。这个消极悲观的词从面前这个疲惫不堪的中年男子嘴时说出来的时候,是蚀骨的悲凉。他又何尝想痛失爱妻?他又何尝愿意既当爹又当妈的过完下半辈子。 这世间,竟有让人如此无奈的时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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