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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蓦地一声纵长的惨叫响起,凄厉得犹如利爪在合金板上刮过,在狭长的通道里回荡。大概可以想见是哪个可怜的研究人员或者守卫遭了殃。

  “橙色警告,橙色警告,初等实验体突破牢笼,所有人员立即疏散。”

  李鹭把反坦克手炮挂回腋下,拉出背后的霰弹枪,安上烟雾弹扣发。惨叫接二连三地响起时,烟雾弹也到了人群中央,浓重的烟幕很快淹没了通道的一段。李鹭毫无犹豫地冲进烟幕里,黄白色的气雾中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但是她听得到擦身而过的脚步、皮肤感受到空气波动的压力、听得到垂死挣扎的声音。

  猛然警觉有个东西在前方等着自己,李鹭矮身错过,脚步却没有任何减速,飞起的发丝似乎被什么东西阻截了一下,然后无声地断裂开来。这一切她都感受得如此清晰,时间仿佛放慢,而细胞都在挣扎着要突破什么限制。

  眨眼的时间里,方才所提升的感觉又回归了原位。风声还是风声,时间一样地流逝,而那些片刻间的幻觉、身体和细胞的叫喊都不存在了。

  她抽出砍刀,一刀截断了阻拦她行动的某个肢体。手感很坚硬,不像是普通人的肢体。不过这也与她无关。不多久她就离开了刚才的混乱,眼前的空气变得澄净。

  从眼目中破出的那个时刻,李鹭一晃眼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玻璃囚笼。里面坐着一名似乎未成年的黄种人女孩,扎了两条长长的麻花辫子,正坐在高脚凳上玩弄着一只白老鼠。她玩得是那么专心,以至于对近在咫尺的混乱视而不见,对那些惨叫嘶嚎听而不闻。但是就在李鹭从她房间外面经过时,她猛然地抬起了眼睛。

  阿诺和李鹭从来没有接触过,但是她们互相都认得对方。李鹭是从Z截获的视频里,阿诺是在白兰度床头的相片架上。

  阿诺跳了下来,凶狠地扑在防护玻璃上。刚才停电时她没有试着出来,这里俨然就是她自己的家,没必要花费心思从家里面出来。可是现在,她看到了那个叫做李鹭的女人正正从眼前经过,让她无法沉默地忍耐。

  防护玻璃上的电网立刻发挥了作用,强大的电流通过了阿诺的身体,甚至产生了电击的火花。她手指一颤被震退开来。李鹭也已经不见踪影。

  “到了,右前方第三间。”Z说。

  李鹭停了下来,右前方第三间的液压金属门就是一个巨大的障碍物,从气孔中可以略微看到里面黑暗一片。霰弹枪不能用,手炮不能用,强大的爆破力会炸伤门后的人。

  “如果切断电源能把门打开吗?”她问。

  “能,但是液压门有备用电源,你看到左边那个总控仓了没有,你要进去找到一个电机箱,关掉电源或是切断它。就是因为安保系统做得不错,所以刚才的停电才只有几只实验体脱离了他们的控制。”

  李鹭不再废话,霰弹枪上肩,这次换了一排爆破弹。巨大的轰鸣在通道里急速扩散,李鹭站在那里,灼热的风撩散了散在鬓边的碎发。火苗舔了上来,她偏过头略退了半步,可是右手把枪抵在肩膀上退下弹壳,之后又是跟着一枚爆破弹发射出去。

  “你站得太靠近了。”Z刚说完,突然有些惊讶地低叫一声,“我看不到你那边的情况了。”紧接着失去了联系。

  右后方传来啪嚓的声响,液压门总算松脱了门扣。霰弹枪的子弹也告罄,李鹭两步走过去,枪口从门缝里伸入,狠地一用力,硬是把液压金属门如同抽拉纸门一般地顶开。

  房间并不大,门外白得发惨的光线刺了进去。李鹭站在门口看到自己的影子被拉长,就在影子的尽头,那里有一张床……

  室内地灯很微弱,显得灰蒙蒙一片……

  床上依稀有一个人形……

  最坏的预感成为了现实,还有谁比李鹭更了解这种症状,还有谁比她更了解那种求死不能的煎熬,每一秒都像是身处于炼狱油锅般的煎熬。

  用空了的霰弹枪掉落在地上,她双手捂上了自己的脸,有片刻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身体很痛,不知道哪里在疼痛,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只是觉得无法忍受。想要发疯,想要嚎叫,想要不顾一切地将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抑郁发泄出去。

  可是没有时间发泄,她很快就回过神。

  Z失去了与这边的联系,情况更是危险,没时间在这种时候恍惚。李鹭走了过去,几步的路程如同在针尖上行走,她抽出作战背心胸袋里的注射针筒,以及针剂。

  床上的人挣扎得厉害,因为有一条皮带横过嘴部,所以只能不断发出呜呜的声音。即便如此挣扎,束缚着他的皮质束带也没有被崩断。

  李鹭知道他可能几天都没吃饭了,否则拼死的挣扎不可能对付不了那些束缚。她咬开玻璃瓶,抽了一整管药液,扎进他的颈部。

  对于HELL DROP成瘾的人而言,很少能有镇静剂能对他们产生足够的效力,至少普通剂量的药剂是肯定不足够的。针筒里抽取了足量的M99,大象和鲸类的有效麻醉针剂,现在还可以用在人类的身上。

  挣扎越来越微弱,他似乎睡了过去。李鹭收回针管,将那些缚带全部解开。上背的那一刻,奇斯似乎稍微回过神,明白了自己不再被缚的处境。他被折磨得太厉害,李鹭大概明白他大脑里肯定是浆糊一片,看不清眼前的物体也认不出眼前的人,就算神经传导被药剂阻断,各种各样的痛苦也被烙印在记忆里。所以,奇斯会张开了嘴咬上她的脖子也是很正常的,他现在大概见到什么就咬什么。

  李鹭偏过头去,还是被他咬到了颈侧。奇斯的牙齿很好,长期的野外生活让他的骨骼如同兽类一般坚硬,尖锐地插入了李鹭的皮肉下。如果没有避开,动脉也许就被咬断了。李鹭反手用刀把撞上了奇斯的后脑,这样能让他安稳地昏一会儿。

  她半蹲在地,将奇斯绑在自己身上,低头打最后一个绳结时,两滴凝结的水珠从眼眶里直直地坠下去,砸在地板上似乎有声。她眨了眨眼,坚定地抬起头,一只手揽在身后扶着奇斯,一只手提起手炮,从原路退出去。

  电机房还在燃烧,附近几间囚笼的液压门都松动了,一些没有智慧的实验体还在囚牢里发呆,一些鬼头鬼脑地试探着出来,还有一些已经在廊道里肆虐。

  李鹭腾出左手,抽出文森特给她的短铳。

  子弹是达姆弹,在射入人体后会变形扩大,在弹头翻滚的过程中产生无法缝合的内伤。即使是肉体获得了改造的实验体也难以忍受这种伤害。李鹭一枪一个,每一枚子弹都射入它们的脑袋,既然已经没有了智慧,那么就算活着也没有了意义。

  此时、此地,所有阻挡在她面前的,一个不留!

  阿诺在犹豫,她看到一闪而过的那个身影之后就陷入了自己的挣扎。她见过李鹭的照片,并且嫉妒她在白兰度心目中的地位。白兰度少爷对阿诺很好,却总是把另外一个女人揣在心中。她如今看到了那个女人,好想好想出去,她想向白兰度少爷证明谁才是最优秀的。可是不行,如果她没有得到许可就擅自走出她的居住圈,白兰度少爷会不高兴,会认为阿诺不乖。

  她还在犹豫,就看到李鹭原路返回,所有挡在她面前的人一律杀无赦。在玻璃屋子前错过的那转瞬间,李鹭的眼睛瞟了过来。

  阿诺觉得自己的脑袋被抽空了一般,那样的视线……仿佛所看到的全部都是死物。李鹭是同类,真真正正的同类。想出去,好想出去……为什么李鹭可以自由自在地在外面晃荡,而阿诺就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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