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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唔。端王沉吟了一番,觉得兄长的话也对,当下也不由发起怔来。

  花庭里,信王正与端王坐于一株号称桂中第一品的"子木樨"下,浓香四溢,便是在府门处亦能让人嗅个满怀。端王慢喝了口茶,一阵风过,落下几瓣暗红色的叶子与几屡细蕊,静静地沾在肩头。端王瞧见兄长若有所思地拿着名帖,心中不由也好奇起来,往那庭外一瞅。

  一身量纤小,颇有些袅娜之姿的小厮垂着头正跟着管家往这边快步走着。想不到那孙老爷子居然只派了个小厮来说话,是根本未放在心上?还是真的府中无人?

  "小人孙奇叩见二位王爷。"骆垂绮背上一阵冷汗,万没料到端王亦在此处,心中焦急之余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把头垂得低低的,装作没看见端王打量的眼神。

  "起来吧。"信王朝她掠了眼,并不急着问,只端了茶碗等着她开口。

  "谢王爷。"骆垂绮起身站在一边,暗自吸了口气,由怀中取出一封信函呈上道,"王爷,家主差小人把这信呈给王爷过目。"

  "哦?"信王的眉并不浓,疏疏朗朗的,但久惯的王爷做派,让他仅仅是一记挑眉便威势凛然。他接过手去细瞧,阅毕随手递给了自己的胞弟,嘴边掠过一道似有还无的笑意,转瞬即没,"孙公这是什么意思?"

  骆垂绮见端王转过神去看信,心中倒定了七分,此问本在意料之中,她也答得顺口,"回王爷的话,家主想将六部之事暂托王爷代理,不知王爷可有这份义助之暇?"

  "哎呀,"信王掸了掸袖口积下的落蕊,"本王的三子近日不知得了什么疾,整日无甚精神,也不肯用饭,正烦心着!虽说不该私而废公,但孙公久处任上,本王于六部之事务不甚娴习,到时只怕也未必能帮得上忙啊!"

  "大哥……"端王见兄长如此说话不由一愕,直觉要出口劝阻,但一见到信王脸色,心中有数,便又闭了口。

  骆垂绮于这一答似乎也早有所料,话说得更是客气,腰也弯得更低,"家主也闻知三王子身体抱恙,故特命小人送来'甘露消毒丹'一副,以滑石、黄芩、川贝母、藿香、白豆蔻、茵蒿、石菖蒲、木通、射干、薄荷为伍,再配以柑橘、玄参、牛黄、麦冬,应于夏秋换季,正可清毒、养阴、润肺,以治倦怠、腹胀、肢酸之症。"说到这儿,骆垂绮稍稍一顿,似是等着信王将她的话吃透,才又轻轻补上一句,"不知于小王子可有用得着的地方?"

  信王沉吟了许久,也盯了骆垂绮许久,久到连端王都暗暗出了一身汗来,他才缓缓点头道:"有用!有用啊!"他朝管家看眼,管家立时将药盒收下,"有劳孙公费心啦!回去代本王致个意,不几日,本王便去瞧他!"

  "是,小人谨记。"骆垂绮这才轻嘘出一口气,知道事已成了七分,"家主也知王爷事务繁忙,六部之事又头绪极杂,故也不忍滋扰王爷太甚,只是还有个不情之请,望王爷能够勉为其难,助家主一臂之力!"

  信王不语,只是喝了口茶,端王瞧见,便轻笑着将话头接了过去,"是什么事儿?先说来听听!"

  "家主深知王爷深处机要,必无闲暇,只是如今西防告急,毕竟事关国体,而家主又卧病在家,这公事堆积如山,家主虽能彻夜着理,但上呈皇上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所以,家主想请二位王爷或能施以援手,共图国事!小人每日朝会前会将家主所理之折本送至王府,还望二位王爷能够代呈圣上。家主万谢!"说着便往地上一跪,恭谨地磕了三个响头。

  信王这次没拦她,只是琢磨着她说的代呈折本。论说折子,今早他已呈过,可是结果很明白!他并无仅凭孙楔一句话就把自己给押在了他那儿,这模糊得近于推却,本意旨在试探。如今试探有回音了,孙楔看来脑子还算是极清明的。这六部公务,他孙楔一病在家自然是管不着了,但如果有自己这个王爷顶着,乱子就不会闹得太大。想至此,他不由微微一笑,既然对方只是提着代呈旨意的话,那他自然不会去管六部间到底孙家失了什么。孙楔算是开国的老臣了,一直厉害得紧,当年拥立女皇据说也是他出的大力,只是没见识过。现在,他要看看,孙楔究竟能厉害到哪种程度!不在其位,怎么谋政!他有足够的眼线知晓六部的动向么?他拭目以待呵!

  "起来吧!"信王拾起茶碗,又呷了口,正欲应下这桩差,心头却又不知怎地生起一段疑来。孙楔是几朝的元老了,照理行事上不会如此小心保守。眼前的种种部署,似乎但求无过,却并不见得对文斓真能构成什么威胁。难道他错了?想归想,信王还是点了下头,"你去吧!回复孙公,就说请他放心养病吧。"

  "是。小人告退。"骆垂绮站起身,揖了揖,心头才重重放下,不觉脸露霁色,头也微微上扬了扬。

  "扑"端王正巧瞧见这一抬头,当下,正在喝茶的他一下就给呛着了,眼瞪着她直咳嗽。

  骆垂绮暗道不妙,趁着他未及说话时,马上便退出府去。

  信王留意给胞弟顺气,便也没理会。好容易等端王顺过气了,骆垂绮早走得人影俱消,他一把抓住信王的手,"大哥,她……她是……"临出口,端王朝身边的管家看了眼。

  信王点点头,那管家便飞也似的退出了花庭。

  "大哥,她是骆垂绮,孙楔的孙媳妇,当年第一才子骆清晏的女儿,孙永航的妻子!"

  "什么!"信王也是颇吃了一惊,怔了良久才缓过神来,面上有几分叹笑,"碧落第一才子的门庭,到底所出不凡哪!"

  "怎么是她一个女儿家来呢!"端王想不甚明白,瞧见兄长亦是如此,便朝一边石几上搁着的锦蓝药盒看了过去,显是方才那管家忘拿了。他凑过去拾起一瞧,"甘露消毒丹……那老头儿倒是消息灵通,怎么就估准了沃儿的病八九不离十的!"

  信王朝他看了眼,对其弟的少根肠子有些叹息,"你没听她后面那句话么?'应于夏秋换季,正可清毒、养阴、润肺,以治倦怠、腹胀、肢酸之症。'这话中话可深着哩!"

  "哦?"端王想了想,"没听出来,不是纯说着药理么?"

  信王不禁有些好气,"你说你!都三十开外的人了,怎么这么缺心眼!夏秋换季,如今朝堂里是个什么形势?清毒、养阴、润肺,无一不有暗喻!那孙老爷子果真不简单哪!识人善用,虽嫌出手嫩了些,便毕竟是大将之才!"

  "大将之才……"端王听着信王的评价,脑中浮现的却是心中一直念念不忘的骆清晏的遗作《鲲鹏万里云》。

  端王在兄长处坐了半日,也便起身告辞回府。甫到府中,端王妃便捧着一只长匣子出来,"这是方才一名小厮送来的,自称是孙公府上的人。"

  "孙府?"端王挑了挑眉,接过匣子来看,入手极重,显是用红木制的。这让端王颇有些讶异,一般来说,如此规格的匣子大抵是承载一些小件礼,俱是用上等檀木,何以这只却是红木?半带着好奇,他轻轻一抽,匣内物便露出一角,似是一幅画轴。端王心意一动,不禁喜上眉梢,连忙将盒盖抽了去,将画卷取出,小心翼翼地展开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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