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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四


  "好溶月!"骆垂绮微微一笑,伸手将人扶了起来,温柔地替她拭泪,"溶月,孩子等不及的……你与他,是我的命根子了,你们谁都不能有事!明白么?这画如果你舍不得,那我去当吧!"

  "小姐!"溶月只是紧紧扯住她,哭得泣不成声,"小姐……这是老爷唯一剩下的东西了……小姐!那也是你的命根子啊!"她哭着,哭中不免又想到孙永航,"航少爷到底是怎么了!这一个月了,竟不再来看一眼!"

  一语惊醒了骆垂绮,她忽然一呆,继而满脸自嘲,许久才喃喃出一句:"我终究还在放不下些什么?呵呵,到了这一步,我还在在乎些什么呢?"她闭眼吸了口气,将画交给溶月,"溶月,我们双管齐下。你去当画,我去求他。只要他还顾着一点情义,总能把菁儿冶好;如若,他当真绝情绝义,那么,好歹那画也还是值些钱的。"

  她抛下这么一句,便推门直去,溶月震于那抹离去前的哀婉,像是什么都放手了一般。雪愈下愈大,稍一眨眼,便卷没了她纤弱的身影。

  孙永航咳着将一碗药饮尽,头还有些眩晕,但他仍是挣扎着下了床。早先叫历名去看看回影苑的,然而始终不见回来报信。也不知那牛乳是否是晨起即取?垂绮到底是否喜欢吃?近日天寒地冻的,她是否冻着了?还有菁儿,那孩子出生的时候就历了场大劫,他总担心。胃口倒是不错,也长得快,但孩子,就是体格弱,他翻了好些书的,算来算去孩子就这几个月最难养了。

  他慢慢披上大衣,不防一记动作过猛,眼前的物事便乱转起来。他扶着床柱闭目养了会儿神,这才缓缓睁开眼。身子仍不太稳,但他今儿一定得回去看看!十一月廿七,垂绮的生辰了……

  想起去年的光景,他忍不住泛开微微的笑,然而外边风一紧,吹得窗格子"嗒"一声响,一切甜蜜的旧景便都打了回去。他悦色一落,人便沉寂了几分。想了阵,仍拢了厚重的披风往官衙外走。

  六部之后有个内院,原是用于给官吏稍事休息的院落,后来也便扩建了几重,留给留夜值事的、公务紧急的官吏以过夜用。

  孙永航由内院出来,风雪大得几欲把树给吹倒,雪乱舞着,眼前一片昏乱,他费了好大的劲才看清物事。

  "永航。"

  孙永航乍然一惊,几乎是直觉地便朝声音的来处望过去。是垂绮!果然是垂绮!他眼中只望住一抹朝思暮想的身影,连忙几步抢了上去。直至握紧了她的手,他仍兀自不相信,"垂绮?是你么?你怎么来了?"他半是惊喜半是疑惑,只是又想笑又想哭。

  骆垂绮回望住他,这真是来势极汹的一场病吧?眼前的孙永航神形憔悴不堪,脸色是一径儿的苍白,人似乎一下削了下去,不复当初的风采,连那逼人的光华都消失得寻不着旧迹。

  孙永航握着她的手傻站了会儿,才忽然惊觉到触手的冰凉,连忙将身上那件披风除下,替她围上。"在外面等久了么?是什么要紧的事?叫历名来说声,我也一样会马上赶回来的!也真是!这大雪天,冻天冻地的,出来也不知添件衣裳!"他给她呵着手,轻轻揉着。

  骆垂绮看着眼前这样的他,忽觉眼中的泪意再关不住,拚命撑大的眼,仍是消不去水意,一眨,泪便"叭嗒"一颗滴在孙永航的手上。

  孙永航一震,看着那泪,身子忽然有些抖起来,再不能抬头看一眼心中人儿的眉眼,那想了近乎一辈子的眉眼!他咬着牙,声音低抑得几乎听不清,"垂绮……"

  就是这一声,似是打破了所有的迷嶂,让骆垂绮的心意瞬间硬了起来。她瞅着他,极深极抑,"永航……我求你,去救救菁儿……好不好?"她抖着唇吐字,每一字吐出,都像是把刀,将两人之间维系的点滴一一斩断,声音愈后愈哑,揉进了压抑着的泣声,低到心坎里。

  然而孙永航听清了,正因听清了,他才猛然抬起头,眼神里涨满了不敢置信,他几乎是立时地,一下滑开了紧握着的手,只是深深地注视着眼前凄婉却似坚冰般不可逆转的神情。他猛地退了几步,险险地靠住身后的石狮子,满手的冰雪,凉透了他。

  此时一名家丁忽然插了进来,像是忽然冒出来似的,冲着孙永航道:"航少爷!三爷请您回去呢!少夫人就要临盆了!"

  一句话砸下,这方天地忽然间寂静了起来,连风雪也似是一时停了一样。那家丁忽然有些害怕,不住地往后退,退了几步,便一溜烟跑了。

  孙永航根本早已承受不住骆垂绮这般的神情这般的话语,他捂着脸大喘了几口气,才挣扎着道:"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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