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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孙永航哈哈大笑,"那你有没有不听话?"

  "没有!"

  "那我给你在你项叔叔面前作担保,你乖一点,就不卖咱们的小猪!"说着,孙永航不禁弯指刮了菁儿一个鼻子。

  "嗯!"

  望着这父子俩亲昵地玩笑,骆垂绮心头不知是什么滋味,孩子天性,总是仰慕自己的父亲,然而,这位父亲与儿子之间,常年究竟能见上几回!

  一想起这些,骆垂绮原本心头的激荡立时冷淡下来,撇开头,转身即走。

  孙永航瞧见,心中微凉,不禁脱口唤道:"垂绮……"

  骆垂绮僵了僵,依旧不回头地往前走。

  孙永航见状,放下菁儿,抄起地上散乱的画轴就起身追过去。"垂绮!"他赶上两步,抓住了她的手。

  骆垂绮唇抿得死紧,不看孙永航的面,就只盯着这只抓握着自己的手。

  溶月见二人如此,便率先抱了菁儿往前走,菁儿原本不愿,好歹哄了一阵儿,终于撅着嘴瞅着自己的爹娘,不情愿地被抱走。

  孙永航见骆垂绮如此模样,不由手下握得更紧,"垂绮……"孙永航只觉有满腹的话要说,然而,如今亲面,却觉得除了瞧她,就再无时间想别的。那容颜清瘦,那眉目含怨,她……是如此不乐,是如此哀伤……

  骆垂绮知道他一直目不转瞬地望着自己,愈望她心中愈怨,怨他,凭什么他现在还能用这种眼光看着自己?然而,又为什么,自己也万分想转过头去看看他?这一身酒气,方才苦涩的睡颜,久蹙难展的眉宇,连这目光,都万分沉痛!

  这一切,如此深重的无奈,如此深重的怨恨,就如同将自己的心放在磨盘里,任那厚重的碾子一寸寸碾过。到最后,她这心头血竟全数化作对孙永航的恨,凭什么他能如此肆无忌惮地看她?凭什么、他能……她却不能……

  "你放开!"骆垂绮想抽回手,奈何孙永航握得死紧。

  "垂绮……别放下我,好么?"孙永航眼神是直的,所有的心神全放在她的身上,"恨我,怨我,看我遭报应……什么都好!就是别放下我,好么!"

  骆垂绮猛然抬头,死瞪着他,"你凭什么说这些!我已经不恨你了!不想怨你!不想看你遭报应!我早放下你了!早放下了!"然而这话,越说却越执拗,越执拗却越显哽咽。

  "你没有!你不会!"孙永航咬着牙关驳着,然他争着,却争得如此缺少底气,如此执拗而绝望。"骆垂绮,我告诉你!我这里,"他指着自己的心窝,"都是你,从来就只有你……我,我知道我做错过许多,我知道,以往的我,对不起你!我也知道,现今的我,卑鄙阴郁,天地不容!可是,可是,这里,还满满的都是你!"那双眼早睁得赤红,而这番话讲来,哽气难咽,浑身都在抖着,似是用着全身全心的力气在说着。"垂绮,垂绮……"他唤着,语声一软,那目中便淌下泪来,"垂绮,我不再是以前那个襟怀坦荡的孙永航了……我,我可以随手丢出孙家人的性命了,我会以利交友了,也会因利卖友了,我,变得面目全非了……垂绮,这个样子的孙永航,你还要不要?"他抖着唇问着,却又不敢看向妻子的眼睛,手一揽,将人狠狠抱在怀里,"你会嫌弃的吧,你一定觉得我很脏!你如此美好,我配不上了……垂绮,我配不上你了!"他伏在骆垂绮的肩头,呢喃着,带着缕缕绝望,以及未解的几分酒气。

  骆垂绮咬破了唇,然而泪亦跟着滑下,愈忍,却愈忍不住,整个人都抽噎起来。那渐渐濡湿的肩头,那紧箍着自己的力道,那低咽耳边的哽咽,为什么就一定要她知道?她不想知道,一点也不想!她不想知道他的痛,不想知道他的苦,他那么可恨,怎么还有脸来求取自己的原谅,怎么还有心来挽回自己!可是,他又为什么那么颓丧?又为什么,他颓丧,自己的心会疼?更为什么,当他说配不上自己时,当他抱着自己时,她亦想抱住他?

  她讨厌他!她恨他!她不要再想他!她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双手搂着他,不该像现在这样任他在自己的肩头哭!她不应该……然而,她却做着,怎么也狠不下心。

  "垂绮,爹也说,你不要我了!他说你把画烧了,就是再不要我了!爹说,我坏了,我是恶人。他说,我配不上你了……垂绮,垂绮,爹说你想离开了……把我丢掉,把我丢在那个孙府里了……垂绮,垂绮……"孙永航只是抱着,紧紧地抱着,死不放手。

  听到这话,骆垂绮先是一怔,既而心中一处最冷硬的地方却由这两人的泪水悄悄浸润,热烫的泪,最柔最软的泪,然却满添了伤心与苦涩。她伸出手,带着自己也无法彻悟的悲悯,不知是对己,还是对他,她缓缓抚上那鬓,那苦涩不展的眉宇,轻轻地抚着,为他,也为自己。这苦,他们都想越过,然而,何从越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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