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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关止沉着脸,与岳平川道声别,上了车再一路到了城隍庙附近的弄堂里,寻着地方把车停好。这时他才感到开QQ确有好处,下到这等下里巴地,随手停在路边都不会发生任何意外。

  这处的“巧瓯轩”开在城隍庙闹中取静的一处,门脸小小的,门框上挂着两幅竹刻对联,写“黄金碾畔绿尘飞,碧玉瓯心雪涛起。”

  关止对着对联看好几眼,默念“碧玉瓯心”。

  邵雪瓯正从店内送客出来,看见了关止,笑道:“小泥猴,今天来的倒是早。”

  关止便笑:“送包子来了。”说着牵住奶奶的手走进“巧瓯轩”。

  “巧瓯轩”只是一间前后不足百平米的小店,五十平米的大堂更是胜在一个巧字。当初关止设计这里的店堂陈列时,将四壁刷白,按八卦方位摆好紫檀木的博古架。一路进去,风格各异,光华潜蕴的紫砂茶壶便映入顾客眼帘。

  关止称之为“实物营销”,不无得意地对岳平同梅绍望讲:“中国传统艺术还想怎么营销?只要摆得好看,就是一副历史画卷,其他再多的装饰都显得多余。我这叫‘先物夺人’。”

  走过了博古架,后面有一处小憩之角,放了八仙桌及几张马桶座。关止先把邵雪瓯送到八仙桌旁坐好,他才坐到下首,但手脚不闲,往墙面上一靠。

  “我是无业游民,就剩下时间了。”

  邵雪瓯戳他的脑门:“被你爷爷听到这话,仔细你的筋骨。”

  “从小没少捱鞭子,我都习惯了。”

  “你以后也是要当父亲的人,这么三五不着调的话可少说。”

  关止打了哈欠:“那事情才三五不着调呢!”再对邵雪瓯笑道,“我来讨茶喝。”

  邵雪瓯讲:“你来的真是好时间,前几日我这里进了台湾包种茶。”

  关止说:“运气好了,这‘一枝红艳露凝香’可得让我今日饱口福。”

  邵雪瓯便站起身,讲:“你等一等,我今日也想开壶试茶,你给提提意见。”

  关止讲:“让老李老梁去弄好了,奶奶你别忙。”

  “他们都去宜兴看新壶了,你上回不是说五月组织个赏壶大会,他们都兴致勃勃,希望能挑一些好壶上来。”

  邵雪瓯将包种茶倒进茶荷里头,再递给关止瞧。那翠绿的茶叶是条索状的,棵棵分明,香气浓郁。关止吸一口气,笑:“果然露凝香。”

  邵雪瓯见孙子喜欢,自己也高兴,吩咐后头的灶庇间里小工烧了热水过来,开始温壶。

  关止抓起手边一只三丁包咬了一口,看奶奶显茶艺。

  邵雪瓯泡新茶,都会按宜兴的茶艺步步做下来,从不缺少一个步骤。

  关止记得小的时候,奶奶习惯在楼前的小花园里泡茶赏花。每年那个时候这里都会开出一片虞美人,一望过去如血又如虹。奶奶穿对襟的中式上衣和黑纱灯笼裤,人在花海里,茶香间,根本就离得他们很遥远,让他不敢去打扰。

  那一天万爷爷牵着他走到这里,在花海之外站了许久。关止没敢叫奶奶,因为自己闯祸了,而万爷爷也没有动,站立如雕塑,一动不动看着那边的人。

  直到邵雪瓯从置茶到温杯结束,抬起头来,看到这边的人。她的第一泡就没有泡下去。

  后来邵雪瓯和万则萱又见过几次面,都是万则萱送关止回来的时候,两个人并没有说话。直到最后一次,万则萱送关止回来的时候,正碰上关止的父母吵闹离婚,关止的爷爷关山发了大怒,将关止的父亲关庆国一顿鞭子抽了出去。

  关庆国狼狈不堪连滚带爬地出了门,邵雪瓯作势要扶他,被他一把推开,踉跄了几步,被万则萱扶住。

  关止听到万则萱语气温和地说:“小心一些。”

  邵雪瓯攀着他的手站好,苦笑:“我是老了,帮不了孩子们了。”她站直了身体,同万则萱保持了些许明显的距离。看着关止攥住小拳头站在一边,便把他揽进了怀里。

  在那两个月以后,蓝宁一家就搬走了。

  关止很失落。

  他其实已经习惯在鲁鸣放家里做完功课,听着隔壁的蓝宁对着爸爸妈妈撒娇撒痴。蓝宁考了好分数,得了奖状都会大声要求奖励。

  他亲眼看到蓝宁的爸爸趴在地上让自己的女儿当马骑,父女两人笑做一团,蓝宁把辫子梳成两条,伏在父亲的怀里,温顺得似小兔子。

  回到自己家里,在关山面前汇报好课业,再回到自己的房里做功课。母亲就像克格勃一样端坐在身边监视牢自己。

  王凤只会说:“关止,你是儿子,你是我的指望。”

  关止在刚懂事的时候,就知道父母关系并不好。

  父亲是在爷爷文革遭难,自己不得已插队落户的时候认识母亲,因为母亲手执颜色鲜艳的皮影,演了一段秦香莲。

  那是一个苍白的年代,无望的青春,寂寞的大陕北,年轻人除了让原始的欲望勃发、生根、发芽,再也没有别的慰藉。艳丽的颜色是苍白青春的唯一点缀,匆匆涂抹上,回头以后,发觉是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关庆国回城的时候,关山已经平反,他想效仿许多同学那样,在当地离婚。意思别别扭扭表达出来后,王凤马上抱着年幼的关心讲:“你知道你们那里有一条黄浦江,我们娘俩不怕跳黄浦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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