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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像的遭遇就是这样,有的时候法象庄严被人顶礼膜拜,有的时候会被请下神坛,跌个灰头土脸。

  当红色革命到来的时候,这些神像被扔到了臭水沟里,沤成了烂泥,永世不得翻身。关帝庙河神庙都改换门庭,成了生产队的仓库,放满了牲畜的饲料。

  3

  我对这条河开始有记忆的时候,河水已经很浅了,因为上游修了一座水库。水库修了之后,这条河的下游水就很小,村子的确涨了起来,码头也变得高高在上。

  但河里还有船,印象中是条很大的船,几乎占了一半的河面,是摆渡用的。人们不是天天过这条河,只有在逢五之日到邻近的县城赶集或是参加庙会的时候才会过河。想过河的人提着菜蔬或是牵着绵羊和孩子在此岸上船,待所有的人站好,船工就会拿篙往河底一撑,船头就会慢慢地打个转,到了河的另一边,然后人们就下船--同登彼岸。修桥是不现实的,因为这是一条很随意的河,雨季的时候水量大,河面就会很宽;旱季的时候水量小,河面就会很窄。

  人少的时候,船工经常是望着河面发呆,半天也渡不过去一个人。

  这个地方还能见到驼队。听说,那些土黄色的骆驼都是老弱之后,被从大漠贩来,卖到中原地带,送进汤锅里去的。当然,在它们临死之前,还是要作出最后的贡献:每头骆驼都驮着沉重的筐,里面装满了黑色的、亮晶晶的煤炭。骆驼似乎不知道这是它们的死亡之旅,还是慢悠悠地从村子里穿过,还是慢慢地嚼着嘴巴,伴着单调的铃声。

  后来,渡船和骆驼都没有了。

  河水彻底断流,只留下一个高高的被河水洗出来的青砖码头,在暮气沉沉的严冬里苦苦支撑。

  记忆中的渡船也没有了,你甚至找不到一丝渡船曾经存在的痕迹。

  当河水没有的时候,渡船到哪儿去了?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那些曾经强健欢乐的纤夫已经衰老,被半身不遂和各种疑难杂症附身,变得僵硬。

  他们在阳光下坐着,麻木地吸收着光和热,像落叶一样萧瑟,没有了光合作用。

  几十年的时间,他们变得老态龙钟。

  上小学时,一个同学在已经成为沙地的故河道玩耍时,发现了一把青铜匕首。

  匕首的刀柄是一个闭着双眼的人头,看起来非常古拙,刻花非常清晰,几乎没有生锈。

  这个发现让我对这条河的历史刮目相看。

  我一直疑心这就是"刻舟求剑"时用过的那一把,遗失在记忆之河。

  4

  印象中,我小时候经常玩一种叫做"麻药片儿"的游戏,这个游戏是两个人玩的,有对话,有动作:

  甲:"拾破烂的老头有了病,腿发软,身子发硬。"

  乙:"什么病?"

  甲:"鸡毛病。"

  乙:"打个麻药针儿,吃个麻药片儿,三天三夜不许说话不许动!定!"

  "定"字一出来,甲乙二人必须要面面相觑,不能有任何动作和表情,更不能笑。谁要是忍不住先笑了,就会输掉。

  有一个爷爷总是喜欢和我玩这种游戏,每次见到我,他都会和我比试比试,每一次我都会败下阵来。因为他在我说出"定"字之前,总是先大大地吸上一口气,把腮帮子吹得鼓起来。我识破了他的伎俩,想强忍住,和他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可我每次看到他这副鬼样子,就会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总是拍拍我的头,笑呵呵地扛上镢头走了。他要去果园刨树根,刨一个老树根大概可以挣到几角钱,还可以把树根拉回家当柴烧。

  他看起来很快乐,其实是个很可怜的人,是个鳏夫,老婆很早就死了。我常常听他和爷爷说起自己的儿子因为怕老婆,变得忤逆不孝的事。他的亲孙子和我们年龄差不多,常常在一起玩儿,但每次看到他都会躲起来,也许是他的母亲告诉他不要和爷爷讲话。

  老人觉得很无奈,但他还是笑着的。他还有个小儿子,他希望自己好好干,再给他娶上个好媳妇。后来,他的小儿子自由恋爱结了婚,老婆长得又高又壮,肤色很黑,嘴边长了一个痦子,上面还有几根黑毛,估计老爷爷的愿望是破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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