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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哟,这多新鲜啊,我们林少还能失恋?”旁边的赵学兵挤兑他。

  “我怎么不能失恋?”林染秋反问,突然就有些不能自已了,灯光很暗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声音明显发颤,“我跟她在一起三年了,我一直以为我只是喜欢她,结果到今天晚上才知道,其实我爱她,否则不会三年了还像个傻子似的等待机会……她跟我摊牌的时候,我这心哪……”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真他妈的疼,从来没这么疼过,真的,没这么疼过。”

  一屋的人瞅着他,都当是看稀奇了。

  林染秋素来豁达,懒懒散散,好好的政界不混偏要玩艺术,他好像对什么都不太认真似的,也会失恋?

  “就是今晚你带去忽悠老头子的那个女孩?”唐三试探着问。

  阮丘雄倒是兀自笑了起来:“这么快就失恋了,啧啧啧……”

  “兄弟,来,喝酒。”康盛文斟了杯酒给他,一本正经地跟他碰杯,“向你死去的爱情表示沉痛哀悼,请节哀。”

  “我都这样了,你还刺激我?”林染秋一脚踢过去,样子真是可怜极了。他越可怜众人越觉着可乐,唐三拍着胸脯说:“今晚包在我身上,兄弟我给你安排节目,包你明早一觉春梦起来,啥事都没有。说吧,你喜欢什么样的……”

  “你丫什么时候改行拉皮条了?”林染秋讥讽他。

  众人一阵哄笑。

  樊疏桐是新加入的,一直只是默默喝酒,不参与他们的闹腾。偶尔跟坐旁边的阮丘雄搭下话,阮丘雄笑着跟他碰了下杯,问他:“你失恋过吗?”

  樊疏桐眉头微微挑起,深遂的眸中看不清稍纵即逝的是何种神情,唇角浮出淡淡的笑意,反问:“你觉得我失恋过吗?”

  阮丘雄端详着他,点点头:“应该有。”

  “何以见得?”

  “感觉。”

  两人相视一笑,似乎找到了某种共鸣。

  “爱情……”阮丘雄转动着高脚杯,看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像是自语,“是我们这种人最奢侈的东西,没那么容易得到的。”说着忽然又抬起头,想了想,“不过今晚见到一个女孩子,倒是蛮有感觉,我一下就被击倒了。”

  “是吗?”樊疏桐表现出了几分兴趣。

  阮丘雄笑着点点头,把目光投向旁边失魂落魄被唐三他们围着灌酒的林染秋,眼中焕发出异样的神采:“所以听到我外甥失恋的消息,我真是很高兴,我已经看到丘比特朝我举着箭了,今晚我会失眠。”说着向樊疏桐举起酒杯,“来,为爱情干杯!”

  如果,如果樊疏桐当时多问一句,那女孩是什么样的,叫什么名字,也许后来的很多事情都会改变。可是他没有问,他素来没有打听别人隐私的习惯,而且他心里也有事,喝了几杯酒后就回酒店了,因为傍晚的时候他接到连波的电话,说要来趟北京,一早的班机,他得去接机。算算兄弟俩已经一年多没见面了,平常电话也打得少,一听说连波要来北京,樊疏桐很兴奋,回酒店勉强睡了两三个钟头天已经大亮,他不要阿斌开车,亲自驾车直奔机场。

  虽然严重睡眠不足,但樊疏桐觉得大脑皮层一直处于高度亢奋状态,非常凑巧的是,刚接了连波出来,在停车场居然碰见了昨晚失恋大醉的林染秋,估计还没醒酒,走路都在摇晃。“哟,你这样还敢开车出来啊?”虽然是刚认识,樊疏桐还是认出了林染秋,瞅着他乐。

  林染秋正准备开车门,见到樊疏桐,也认出来了:“哟,这么巧,你怎么在这?接人还是送人?”

  “我接人。”樊疏桐因为见到连波心情大好,指了指旁边腼腆的秀才,“这是我弟弟连波,刚接到的。你呢?”

  林染秋神智倒像是清醒的,就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眼底布满血丝,也难怪,昨晚大家闹到凌晨五点散场,他都不知道怎么摸回家的。他很热情地跟连波握手,“幸会,我跟疏桐才认识,没想到又多了一个朋友。”一边又跟樊疏桐说,“我是送人,一大早就爬起来了,送个朋友去G省……”

  “G省?”连波很意外,终于搭话了,“我就是从G省那边过来的呢。”

  “哦哟,那真是巧。”

  “是啊,很巧。”

  ……

  樊疏桐接到连波,直接将他安排住进他下榻的酒店,兄弟俩太久没见面,有很多话要说,樊疏桐执意要跟他睡一个房间,反正豪华套间有两间卧室。

  安顿完后,樊疏桐带连波到酒店二楼餐厅喝早茶。

  作为接待外宾的国际大酒店,餐厅自然是铺天盖地的华丽,这让从偏僻的边陲小镇过来的连波很不适应,大气不敢出,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樊疏桐一边点餐一边打量畏畏缩缩的连波,心里很不好受,默默叹着气。

  连波还是老样子,就是黑了些,估计跟海边的紫外线有关系,他穿着非常朴素,半旧的一件咖啡色夹克配衬衣,牛仔裤洗得发白,脚上居然穿了双千层底的黑布鞋,樊疏桐不服他都不行了。樊疏桐注意到他的领口和袖口都磨得毛毛的,却还是干干净净。这倒是符合这位秀才一贯的作风,朴素整洁,清清爽爽,即便是跟一身名牌的樊疏桐比起来寒酸得不像样子,但看上去还是很舒服,标准的教师模样。

  在樊疏桐的感觉里,连波一直就是个清教徒形象,不食人间烟火,清心寡欲,他显然跟这喧嚣浮华灯红酒绿的现实世界格格不入。所以,连波的眼眸还是清澈明亮,不含一点杂质,干净得让人自惭形秽,比如樊疏桐自己。

  一个人,活在这乱糟糟的世上,何以让自己保持得如此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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