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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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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狠狠地摔了一跤,萧山一把把我拽起来,没好气地说:“想什么呢?还没学会就一心二用,你怎么总这样啊?” 我没有作声,有时候我问他英语阅读理解,讲半天我还在发愣,他就这样不耐烦,觉得我笨,又不用心。从小没人说我笨,过去老师也总夸我接受能力强,可是在他面前我就是笨,因为他太聪明。 他怕我再摔着,一直没再撒手,拉着我的手带我慢慢滑。那天有一点点风,吹在脸上并不冷,我没有戴帽子,头上就用了条围巾随便绕了一下。我长这么大,从没跟男孩子手牵着手这么久,虽然都戴着手套。但上次我和男孩子手牵着手,好像还是小学的时候,“六一”儿童节表演节目。想到这个我的心突然跳起来,跳得很快,微微让人觉得难受。萧山却根本就是坦荡荡,他紧紧拉着我的手,就像拉着个妹妹,或者拉着位同学——我本来就只是他同学而已,我不再扭头看他,只是努力让自己显得更自然。 溜完冰后我们去小店喝珍珠奶茶,热乎乎的珍珠奶茶捧在手心里,显得格外醇香。大家七嘴八舌说过年去哪儿玩,还有人提议逛庙会。我一个人不做声,只是喝奶茶,正吸着珍珠呢,忽然听到萧山说:“呀,你脸冻了!” 我摸了摸脸,有个硬硬的肿块,痒痒的,我从来没生过冻疮,没想到第一次生冻疮就在脸上。听人说生冻疮会破皮化脓,如果长在脸上,那岂不得破相了?我连奶茶都不喝了,使劲按着那个硬肿块,想把它给按没了。萧山说:“别揉,越揉越糟,我家有亲戚给的蛇油,明天拿点给你吧,用蛇油擦两次就好了。” 第二天就是除夕,早就说好了这天到正月初五都暂停排练,毕竟要过年了。我原本以为他说说就算了,谁会在除夕从家里跑出来啊。谁知道刚起床不久,就听到电话铃声。表妹还没起来,舅妈怕吵醒了她,连忙把电话接了。听了一句就叫我:“找你的。” 我怕舅妈不高兴,很少把家里电话告诉人。所以不知道是谁会在除夕的早晨打电话给我,忐忑中却听到萧山的声音,他说:“你的电话可真难找啊,问了老班才知道。” 舅妈就在旁边的沙发上,有意无意地看着我,因为从来没有男同学打电话到家里来,我怕她误会什么,连忙问:“今天不是不排练吗?” “你忘了?昨天说拿蛇油给你,你出来拿吧。” 我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啊……” 他说:“我就在复兴门地铁站门口等你。” 那是离舅舅家最近的一个地铁站,走过去只要十分钟,我飞快地拿了主意:“好,那麻烦你等等我,我马上就来。” 搁下电话我告诉舅妈,排练的稿子有改动,所以同学打电话通知我,我得去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舅妈撒谎,也许我认为告诉她一个男同学给我送蛇油,她会想歪了,也许我就是单纯地不想告诉她。 舅妈也没太在意,倒是舅舅问我:“要去哪儿拿?” “他们家住回龙观,有点远。”我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撒谎,其实萧山家住公主坟,而且他已经说了到地铁站等我,但我说谎说得挺顺溜:“要是堵车,我就不回来吃午饭了。”我想留点时间独自在外边逛逛,哪怕去超市发呆也好,因为今天我就想一个人呆着。 舅妈说:“还是早点回来,都要过年了。” 出门之前我在玄关换鞋,舅舅过来塞给我一百块钱,我不要,他说:“拿着吧,那边老堵车,要是赶不回来吃午饭,就买个汉堡。” 一拉扯舅妈就看到了,笑着说:“舅舅给你你就拿着嘛,又不是别人。” 她这么一说,我只好把钱收起来。 我揣着那一百块钱到地铁站去,果然远远就看到了萧山。他个子很高,长胳膊长腿,很醒目。我一溜儿跑到他面前,这么冷的天他连羽绒服都没穿,外套还敞着,露出里面的格子围巾。见着我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来得挺快的。” 我今天戴了帽子,却忘了围巾,一路跑过来,脸被风吹得生疼,尤其是长了冻疮的那个地方。我一边用手揉着脸,一边问:“蛇油呢?” 结果他手插在兜里根本没动:“我还没吃早饭,你请我吃早餐吧。” 我在心里直叫万幸,万幸兜里有舅舅给的一百块。我说:“请你吃麦当劳吧。” 他倒也不挑:“行!” 我没想到萧山竟然是个大胃王,一个人吃了两份套餐还意犹未尽,幸好他没要第三份,不然我那一百块说不定就不够了。他吃得快,可是喝得很慢,两杯热饮喝了半天还没喝掉一杯。我吃东西一向慢,就这样我吃完自己那份套餐,他还在慢条斯理地喝饮料。这样单独跟一个男生在一起,我也不知道跟他说什么好。只看着他眼睫垂下来,似乎专心致志地在那里吸吸管,长长的眼睫毛微微颤动,就像有隐形的精灵在上面跳着舞。我忽然不敢看他,于是拿了垫在盘子里的纸,随手叠来叠去。 我最后叠出了一只很胖的纸鹤,萧山忽然“噗”地一笑,放开吸管,说:“这是什么,丑小鸭?” 我觉得很郁闷,虽然胖也是只纸鹤好不好? 他把纸鹤拿过去重新折:“你叠错了。” 他重新折过的纸鹤果然很漂亮,他去洗手间的时候,我思想斗争了半天,最后还是偷偷拿起那只纸鹤藏到了大衣口袋里。刚一藏好萧山就回来了,招呼我:“走吧。” 离开温暖的快餐店,站在寒风凛冽的街头。他拿出蛇油递给我,是个小玻璃旋盖瓶子装的,瓶子很别致,玲珑剔透。里面的蛇油看上去黄黄的,半凝固如同膏体。我说了声“谢谢”,他问我:“你住的不远吧?” 我点点头。 他似乎停了几秒钟,最后说:“那就这样吧,我搭地铁回去。” “那我也走了。” “再见!” “再见!” 我转身一个人慢吞吞朝前走,把双手都搁在大衣口袋里。一边是蛇油的瓶子,硬硬的;另一边口袋里则是那只纸鹤,软乎乎的。走了没几步忽然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我扭头一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追上来,还冲着我一笑,露出整齐雪白的牙:“忘了跟你说,明天新年快乐。” 今天是除夕了,我于是也释然微笑:“新年快乐。” 我站在那里看着他转身离开,汇入行色匆匆的人流。他步子迈得很大,走得很快,虽然天气阴沉沉的,但我总觉得云隙里有一束阳光是打在他身上的。让他熠熠生辉,在那样多的行人中间,能让我一眼看到他的背影。 那天我一个人在街上逛了很久,直到黄昏快要天黑的时候才回到舅舅家。舅妈在做饭,舅舅在厨房里给她帮忙,表妹歪在客厅沙发里看电视,这样和美的家庭气氛,越发让我显得格格不入。我到厨房跟舅舅舅妈打了个招呼,就悄悄回到房间去。 我把纸鹤从大衣口袋拿出来,它已经被揉得皱皱巴巴,我把它的翅膀重新捋平,夹在日记本里。我不想写日记,所以只用笔在纸鹤上写下了今天的日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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