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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她这样说着,声音柔柔的,轻轻的。他觉得眼睛有点润润的,满腔汩汩的向外涌着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感动和温暖。

  他答应父亲,回国后便入仕途。N市是他选的第一站,只是没有想过,还会遇上她。

  她好像还是从前的样子,却又有些改变,但是他知道,无论何时,她都从没离开过他的心。

  他扪心自问,离开她的这些年,自己可曾有一天停止想念过她?

  他细细地想了又想,最后竟然可悲的发现一个答案,那就是没有。

  他的脑子即使是在学习、工作的时候,也有一个空间是留给她的。而他空下来的每一刻,他的脑子、他的意识、他的心脏甚至是与他成长有关的每一个回忆里都有她的影子。

  这种想念如影随形,分分秒秒的蚕食着他。一个人的时候,常常被这样的想念折磨到窒息,心脏、脑仁儿都疼得像要爆炸开来似地。

  最后终于在此时此刻,在这样一个陌生的且杂乱的乡镇里,在这样一个被压力折磨到让人发慌的时刻膨胀到极致。他告诉自己,再试试,再试试,他们可以的。

  “子恩。”

  一只纤细的手搭上他的肩膀,他下意识的回头。

  “你怎么来这儿了?”

  庄莹看着面前这个男人,秀眉微微蹙起。他眼里的痛苦和兴奋,在看到她以后,几乎是一闪而逝,转而又换上了淡淡的表情,带着点儿清冷。

  她觉得有点不安,换上微笑,握住他的手,对上他的眼睛:“我听说了这里的事,担心你……”

  安子恩揣好手机,轻轻点头,一边走着一边说:“这里很快就会处理完了,没事。”

  “你这么过来,医院那边没关系?你那个病案不是很棘手吗?”他有些奇怪的瞥了她一眼。

  庄莹挽住他的胳膊,勉强笑了笑:“情况还算稳定,你也知道,这种病,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再说,医院还有其他医生照应着。”

  她微微低下头,看着他的鞋尖,多干净的人呐,这会儿倒像小孩子一样,用皮鞋玩起泥巴来了,鞋面上都是泥土灰尘。

  他在她面前,从来不会这样。

  晚上一下班,柯尼卡就赶去了医院。杨初一正在睡觉,窗帘依旧拉着,病房内开着地灯,晕黄幽暗的光线下,他安静的躺着,白色的被单只盖到胸口,他的双手交叠着放在被单外,搭在胃部。

  他的脸色也没见好,仍是没有血色,苍白的厉害。

  旁边的护工小心翼翼的换着点滴瓶。

  她看了看床头柜上的保温瓶,里面的营养餐动都没动过。她小声问李元怎么回事。李元告诉她,杨初一还是不肯吃饭,也不肯让人联系她。所有人都拿他没有办法,下午的时候已经发了一通脾气。

  柯尼卡盯着医院的营养餐看了半天,又是白粥,她尝了尝,清淡的嘴巴都难受。

  Jimmy刚好走进来,柯尼卡皱眉:“吕医生,医院就给他吃这个?”

  Jimmy耸耸肩,一脸无奈:“病人家属可以自己送食物来,他不肯通知家属,只能这样了……”

  “其实我们也有让酒店送吃的过来。”李元忍不住开口,“但是老板不满意……”

  “算了,我回家一趟。”柯尼卡挎着包包轻声交代,“你们看着点儿,不是说这个病不能情绪不好嘛,也不能总让他由着性子来。”

  她走的时候又看了一眼他,沉睡中的他没有了平日里的傲气和凌厉,嘴角微微抿着,浓黑的眉头轻皱。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像个生病的小孩子,没了往日里的神采,只能不甘心的躺在这里,冲着医生、护士撒火。

  李元说:“柯小姐,我开车送你吧。”

  柯尼卡看杨初一这个势头,怕是还得再睡会儿,便点点头:“要快点儿,我得赶紧做点,赶得及他吃才行。”

  Jimmy瞪大了眼睛,隐匿着一丝笑意:“柯小姐要亲自下厨哦。”

  他的“下厨”两个字并不标准,绞着舌头有点儿怪,柯尼卡没理他,挎着包迈着快步往外走。

  待柯尼卡的身影消失,Jimmy用手指轻敲圆几:“Lance,别装了,人胶卷儿走了。”

  杨初一睁开眼,狭长的眼睛没好气的斜睨着自己的好朋友,半晌才开口:“谁让你叫她胶卷儿的?”

  早上醒来的时候,Jimmy就神秘兮兮的来问他,柯尼卡是不是就是那个胶卷儿。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淡淡说,什么这个那个,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

  “你别来这里学那些不好的习惯,叫人外号是不礼貌的。”他认真的盯着Jimmy,皱着眉,慢慢坐起身。

  Jimmy上前扶住他,在他背后垫好枕头,脸上的笑容灿烂:“我在书上也看到过一句话,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杨初一不理他,偏头看床边的保温瓶,勾了勾嘴角,她又给他做饭去了……

  这个女人上次还莫名其妙冲他说,希望他们之间不要再有瓜葛。他怎么就被她骗过去了,真的生气了呢?

  她把身子都给了他,她给他做饭,她会偷偷看他……上次她那般反常,应该是吃醋了吧?

  他暗自点头,应该是这样。女人不都是这样嘛,看见自己的男人跟其他女人卿卿我我的,怎么会无动于衷呢?

  看她现在紧张自己的样子,该是他想错了吧。她怎么会不在乎他,怎么会不爱他呢?

  不可能!

  他忍不住嘴角上扬,她该有多喜欢他,才会让自己这么别扭的活着?

  真是嘴硬的女人。

  做一顿适合杨初一的饭菜,还是花了不少心思的。柯尼卡按着Jimmy开给她的清单,简简单单做了些。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关了火,手脚利落的掀开锅盖,把饭菜往保温桶里盛好。接着细细把保温桶盖子拧好,又侧了桶身,直到试看了不会漏出来,才捧着保温桶出门。

  下楼的时候她看着怀里的保温桶,有些晃神。

  父亲刚出事那会儿,母亲身体不好,还是每天做好父亲爱吃的放到保温桶里,带着她去看父亲。可惜,怎样抱出门的,还怎样抱回来……

  李元透过后视镜,看她抱着保温桶,不禁笑着说:“柯小姐亲自做了,老板一定吃,”

  柯尼卡觉得有点窘,有些不自然说:“你们给他找几个好点儿的护工,我白天还得上班,他这身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李元握着方向盘笑:“护工请的不少了,老板轰人家走啊。现在也就柯小姐您的话,老板能听进去了。”

  柯尼卡被这话弄的怔忡了许久,抿着唇看着窗外,心里想着,这个老李说话也太玄乎了。那个男人脾气是执拗了些,可是,也是个好人啊,怎么到了他们口里,就被妖魔化了呢。

  等柯尼卡到了医院的时候,杨初一正半个身子倚着靠垫,被单上搁着一台笔记本。

  她走过去,将手里的保温桶放在床头,瞥了电脑一眼,密密麻麻的数据。她忍不住开口说:“不是让你们看着点儿嘛,这么会儿功夫,怎么还让他拿起笔记本了?”

  几个护工站在一旁,唯唯诺诺的说不出话来。她们能拗得过病床上这个人嘛?

  杨初一握着鼠标的手一顿,勾起嘴角。这话明面上是埋怨护工,实际上可是数落他。听这语气,倒跟他老妈有点儿像了。

  一样啰嗦,一样难缠,也一样温暖。

  “杨先生,我看你这样,一定也不饿了。”她对上他的眼睛,带着满满的笑容,眼底却有着寒意。

  杨初一很干脆的合上电脑,李元会意的过来接到手里。杨初一斜睨了他一眼,李元连忙收敛住笑意,一屋子的人,瞬间都退了出去。

  他盯着她看,她身上的套装已经换下了,穿了一身休闲装。纯白色的长裤,上身是一件碎花衬衫。原本盘起的头发也放下,用皮筋扎起来,发尾微微翘着。

  保温瓶上下三盒,柯尼卡拧开盖子,病房里消毒水味道顿时像是被遮去了几分。杨初一嗅着空气中食物独特的香味,本就空空的胃,一下子像被某种暖暖的东西满溢着。

  饿着,又舒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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