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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NO.3上帝的小仆人

  刚过了九月,西雅图又开始了它漫长的雨季。因为太平洋暖流的影响,这里冬天并不冷,很少下雪,而是彻日彻夜的阴雨不绝。“一年下九个月的雨。”这是《西雅图不眠夜》中的经典对白。

  事实上,从九月开始,直到第二年四月,整个西雅图地区都会弥漫着绵绵阴雨。从祁树礼豪宅搬出来的那些阴雨的早晨,我每天站在路边等公共汽车,看着公车穿过雨水和白色的雾气,驶在湿漉漉的街道上向自己慢慢开来,总有一种莫名的感伤。有时坐车经过华盛顿湖上的浮桥,窗外雨水击打着湖面,天地间一切都是灰蒙蒙的,忧郁而又怀旧,就像老照片或是老电影的色调。

  难怪每年西雅图自杀的人数总是居高不下,也有很多人患忧郁症,这跟阴霾的天气多少是有点关系的,这样的坏天气难免让人心情郁闷。这不,已经半个多月了,淅沥沥的细雨,不大,却足够把没遮护的你浇透,而且没有一点儿停下来的迹象,给每天上下班的人带来诸多不便。这时,在西雅图的街头,能够见到各种各样的伞。经常可以看到衣冠楚楚的女士,举一把玲珑小伞,摇摇欲坠,风摆荷叶一般,当街优雅地走过。

  也因为下雨,街头巷尾的绿树像被洗过般,格外地显出它们的青绿。我敢说,无论是在美国本土,抑或是在世界各地,大概找不到第二个城市能像西雅图这样,无论是山峦还是平地,整个儿都被密密的、几近原始的森林所覆盖。除去公路和停车场,几乎没有裸露的地面,到处都是树木蓊郁,草地青葱,甚至飘来飘去的雨、轻轻掠过的风,都带着青绿的颜色。在西雅图,最常见的树就是爱情树。现在不是爱情树的花期,只能见到满树通红的细叶,红得鲜艳,红得别致。其实青色也罢,绿色也罢,这是西雅图展露在人前的一种无穷无尽的魅力与诱惑,是别处难以见到的独特风光。

  只是现在我已经没有闲情逸致来领略西雅图的风情了,生存的压力让我喘不过气来。祁树礼在我搬出来后迅速冻结了我账户上的存款,还特意给我打了个电话:“我把你账户上的钱冻结了,需要的话,来找我!”

  我立即以一口蹩脚的英文还击他:“Thanks,I dont need it now.But,if I starve to death in the street,Please tidy my body away and get a good rest in the heaven ,OK?” (谢谢,暂时还不需要,但如果我饿死街头了,您看在同胞的分上还是要给我收尸的,让我魂归故土,好吗?)

  “OK!”祁树礼爽快地答应了。

  我会去找他吗?我有手有脚,哪怕是到咖啡店端咖啡,也不会饿死。我马上着手找工作,没有学历,没有工作经验,也只能到咖啡店端咖啡。来西雅图两年,衣食无忧,从来没研究过美元的价值,这下好了,我贱卖自己的劳动就为了换那活命的美元。我查了一下账户,四个户头冻结了三个,仅剩的一个只有两千多美元,显然祁树礼还没有将我赶尽杀绝,留了点余地,起码这些钱在我找到工作前还可以撑一段时间。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我还没出去找工作,收钱的却上门了,耿墨池的船屋房租到期了,这家伙怎么不早说!

  “How Much?”我问。

  收钱的鬼佬是个黑人,人高马大的,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耀眼的白牙,让人不由得想起好莱坞恐怖大片里的怪兽。但他很友善,说耿先生当时预交了三个月的费用,他问我预备交多久的:“Mr Geng pay the fee for 3 months at that time ,But now,three months has passed,How long do you prepare to deliver in advance miss?”

  我吞了口唾沫,只能打肿脸充胖子,吃力地说:“En,Ill pay three months as well.”

  “OK,1800 US dollars for three months.”

  “How……How much?”

  “1800 US.”

  我的腿一阵哆嗦,当时是站在甲板上跟收钱的鬼佬说话,差点就栽到湖里去了。但话已出口,收不回去了,只得乖乖地回屋取了1800美元给那长着一脸大胡子的鬼佬。那钱是我刚从银行提出来的,还没在手里捂热呢。我赶紧回屋翻开皮夹数了数,要命,仅剩不到400美元了,天天吃面包都不知道能不能撑一个月,西雅图是很富有的城市,消费水准很高的。

  没办法,当务之急就是出去找工作!

  还算顺利,我在市区一个规模不小的咖啡店找到了一份服务生的工作,旁边有好几栋写字楼。老板是个台湾人,大肚腩,人挺和气的,给我按小时计酬。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这个时候我哪还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的。

  西雅图到处都有咖啡店,西雅图人也以喝咖啡著名。这是雨季为西雅图带来的生活习惯,灰色的阴云下,满街的水汽中,一路行来,浑身都是摆脱不掉的潮湿,这个时候若走进一家路边咖啡馆,屋子里腾腾的热气和温暖的灯光必会让你暂时忘却旅途的疲劳,变得惬意舒适起来,脑中也飘过一些不可言喻的情绪,有时是感动的,有时竟是愁苦的,都让人留恋不已。

  但对于很多西雅图人来说,喝咖啡跟品酒一般,是很有讲究的,不仅是味道,还讲究咖啡的产地,咖啡豆研磨的方式,鲜奶与咖啡的比例,鲜奶的脂肪含量,鲜奶加热的程度等等。就像照方抓药似的,要求非常精确。一杯Espresso,是很浓的咖啡;一杯Latte,是咖啡中加入冒泡的鲜奶;一杯Mocca,是加入热巧克力。这里的人们习惯捧一杯这样精心炮制出来的咖啡,走进办公室,有滋有味地开始一天的生活。到了傍晚下班时分,再来咖啡店,坐在临窗的高脚凳上,把公文包、午饭盒、大衣、雨伞放在一边,把一天的紧张与劳碌也忘在一边,只管沉浸在咖啡的热气里,翻翻报纸,或是与别人闲谈几句。那种放松的感觉让人很是羡慕,至少我是羡慕的,因为我现在不再是个品咖啡的人,我卖咖啡。在我上班的这家咖啡店非常忙,每天早晨,很多在楼里上班的人都会涌到这里。我跟店里其他的伙计一样,穿着白衬衣、黑裤子,挂着墨绿色的大围裙,在闪亮的银色咖啡壶之间穿梭,一天下来,腰酸背痛,头晕眼花,回到家累到连话都不会说。要养活自己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老板的一家人都在咖啡店里帮忙,他妹妹跟我差不多年纪,叫珍妮,第一天下班时问我住哪里,我说住湖边的船屋,她立即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因为在湖区住船屋或游艇的人非富即贵,她大概无法想象我住着豪华船屋还上她家的店里来端咖啡。

  结束工作回到船屋,一进门我就趴到沙发上喘气。还没喘过气,门铃响了。一问,收水电费的。什么叫屋漏偏遭连夜雨,这就是!

  这一漏就漏掉270美元……我仅剩120美元。晚餐我冲了杯麦片,就着一个面包应付过去。一边啃面包,一边骂耿墨池,干吗要住这么豪华的船屋,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啃面包都不够钱了。

  第二天,我停掉了手机。

  第三天,我在一间酒吧找了份晚上兼职的工作,也是服务生。

  一个礼拜很快过去,我居然撑下来了。每天晚上回到船屋,我数完钞票有时候连澡都没力气洗,直接摸到床上便呼呼大睡。有一天夜里,电话突然响了,我气得直想骂娘,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不是要我的命吗?

  “谁啊?”

  “吃了豹子胆吧,敢对我这么大声说话。”

  “这么晚了,你打什么电话啊?”

  “晚什么,我这边还是白天呢。”

  “有事吗?”

  “没事,看你活着没有。”

  “……”

  耿墨池什么时候挂电话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早上闹钟响的时候,我几乎要爬着出门。到了咖啡店,珍妮已经很不高兴了,因为我迟到了半个多小时。不要以为都是中国人就可以得到额外的关照。这是她扔给我的话。

  转眼入冬了,西雅图夜间的温度接近零度。我决定去一趟祁树礼的家,是他的家,而不是我的。一是想给爸妈打电话报个平安,他们很细心,会看号码的,我不敢在外面打;二是顺便再拿点冬天的衣服,出来的时候太匆忙,就带了几件秋装。进了门,朱莉娅很高兴地迎出来,说先生还没回来:“Sir hasnt come back yet.”

  “Oh,no problem,Ill make a phone call.”我说只打个电话。

  祁树礼显然还没有将我们分手的事告诉爸妈,或者,他根本就不认为我们分手了,以为我只是耍耍小性子而已,挨不住了自然会回到他身边的。妈妈在电话里讲了一大堆的唠叨话,完了又说:“我最近找了一个老中医,很有名的,给你抓了点药,已经寄到你那边去了,不知道收到没有……”

  “妈,我好好的吃什么药啊?”

  “还好好的呢,都两年多快三年了,还没怀上,你不急爸妈可急,树礼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膝下还无儿无女,这怎么行呢?你也是三十出头了,再不生还要等到什么时候?高龄产妇是很危险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药到了要按时吃,我会让树礼监督你的。”

  现在这种情况要我给他生孩子?怎么可能!

  挂掉电话我就上楼拿衣服。打开衣橱,很吃惊,里面多了很多新装,连吊牌都没摘,都是顶级品牌,我随便拿出一件看,CHANEL的黑色裘皮短大衣,华贵耀眼,一看标价:12万美元。我打了个冷战,赶紧把衣服挂回去。显然这些衣服都是他准备的,他料到我要回来拿衣服。怎么说他这个人呢,他越是这样越让我觉得不能回头,他随便找个女人成家过日子都要比找我好,我不想拖他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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