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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


  我不想回家,就独自进了家酒吧,这家酒吧还是高澎带我去过的,里面空气很差,灯光暧昧,烟雾弥漫中男男女女或窃窃私语或高声浪笑,我坐到吧台前叫了杯酒自顾喝了起来。我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打了辆车回彼岸春天,开始还不觉得怎么样,在车上一颠簸,我的头就昏得连路都看不清了。我摇摇晃晃地往莫愁居去,来到湖边的岔路口,头更昏了,根本搞不清哪栋是莫愁居,因为湖边的三栋房子样子都差不多,我凭着记忆摸索着朝一栋亮着灯的小楼走过去,摸到门口,边按门铃边大声地喊:“小四,小四,快点开门!”

  门开了,我却扑倒在门口吐了起来,吐得我黄胆水都倒出来了。背上有一双大手给我轻轻地拍,边拍边说:“又喝成这样,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堕落的?”

  我抬头,一脸的眼泪鼻涕,竟是他,耿墨池,我怎么跑他这来了。我站起身,晕头晕脑地问:“我怎么在这?”

  “这得问你自己。”耿墨池扶住我说。

  “拜托,送……送我回家,我看不清路。”

  “你这个样子能回家吗?”

  耿墨池不由分说就把我拽进屋,我踉跄几步一头栽倒在客厅柔软的沙发上,我记得我当时是睁眼看了看他的,他朝我走过来,温柔地抚着我的脸,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我推了推他,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满室的阳光,揉了揉眼睛,陌生的房间。耿墨池坐在窗口的沙发上看报纸,见我醒来,就合上报纸说:“你醒了,起来吃点东西吧。”

  “我怎么在这?”我有气无力地问。

  “你老是问这样的问题,”耿墨池正色道,“你连自己怎么睡在这的都不知道,我不晓得你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

  我挣扎着想起床,但刚坐起来头就一阵猛烈的疼痛,我“哎呀”一声又倒在了床上,但我的意识是完全清醒的,摸了摸身上,还好,穿了衣服。

  “放心,我没碰你,”耿墨池扫我一眼,“好像我没跟女人睡过觉似的。”

  我瞪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舒服就再睡会儿,我已经给你的保姆打过电话了,昨晚也是她给你换的衣服。”耿墨池看着我,声音又恢复了温柔。

  “对不起,我……”我扭过头,不敢面对他突如其来的温柔。

  “知道我为什么要搬过来吗?”他继续说,“因为我的时间不多了,我想在我最后的时光里天天看到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远远地看着你就可以了。”

  我蒙着被子不说话。

  他走了过来,抱住我,拉开被子抚摸我的脸,“为什么我们总是要相互折磨呢,我们为什么不能好好相处?我们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不是吗?”

  我闭上眼睛,感觉如此温馨,耳边却想起另一种声音,千万别接受,别上他的当,他只是想囚住你的心,让你一辈子记住他,可是记住他就是给他陪葬,你想给他陪葬吗?

  “我是真的好想跟你在一起,别拒绝我,我的时间不多了,”他抱住我,吻着我的耳垂,声音哽咽,“我们不要再浪费时间了,陪我,考儿,陪着我好吗?”

  我无法形容当时内心的挣扎,我是极力要拒绝他的,可是行为却和理智背道而驰,我居然也起身抱着他,跟他相拥在一起很久都没有说话。卧室玻璃门外是空旷的露台,幽幽的湖水荡着温柔的涟漪,茂密的水草随风飘摇,又是一阵风吹过,几片金黄的落叶旋转着坠入湖中。我看着那些随风飘落的黄叶,心里在哀哀地祈祷,老天啊,让幸福更持久些吧,别带走他,让他留在我身边,即使他不属于我,也让我能感觉到他的存在……可是另一种声音却说,别傻了,不可能的,他终究是要离开这世界离开你,忘了他吧,否则你会一辈子身陷痛苦而不能自拔,你希望这样吗?

  两种分裂的思想在我脑子里交战不休。我不知道怎么办了,能怎么办呢?我完全没有拒绝他的勇气,他邀我与他共进午餐的时候,我居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一答应马上又后悔,饭吃完了都还在后悔。

  “给你弹首曲子吧。”饭后他坐到沙发上看着我说。

  我也看着他,不知道是接受还是拒绝。

  “不想听吗?以后想听都没机会了……”他微笑着,目光迷离地在我身上流连。我点点头,心里一阵抽搐。最怕他说这样的话。

  好久没听他弹琴了,竟是肖邦《离别曲》,第一次听他弹琴就是弹的这首曲子,我听着听着几乎落泪,这个时候跟我说离别,他想让我死吗?

  “换首曲子吧,为什么不弹那首《昨日重现》?”

  “昨日还需要重现吗?昨日一直就在彼此的心里,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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