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遇见下一秒的你(92)_南适

九十二

　　苏亦好无语，这件事情她的确理亏。她知道，确实是陈明然给了她这个权利，若是有些不堪的男人，哪里还有她选择的余地？

　　陈明然却以为她是冷战不理自己，火从心来，"苏亦好，你怎么是这样的人？"

　　"我是怎么样的人？"

　　"胆小、懦弱！"

　　"我就是胆小、懦弱，你才发现呀？"

　　"胆小、懦弱，还顽固。"

　　"我就是顽固。"

　　陈明然气得再也说不出话来，带上门出去了，"真是无可救药。"

　　苏亦好钻进被子里，一会儿传来呜呜的哭声。陈明然搔搔头发，一时有些呆呆的。哭了？唉，又吵起来了。

　　苏亦好心里委屈。结婚前林海薇说的话现在一句一句地钉在心里：苏亦好，你什么差啊？你是长相差、人品差还是能力差？为什么人家都能正常地恋爱结婚，你偏偏不能？你比谁差？为什么要这样？

　　陈明然在外面听着那呜呜的哭声，心里初始有些发慌，她居然哭了？后来他就有些烦，哭哭哭，哭什么哭？我是哪点儿不好你至于离我这么远？我娶个老婆，竟遇到了这样的。

　　陈明然一拍沙发回自己的房间去了。打开电脑发了半天的愣，他又泄气了。苏亦好，你到底在想什么呀？

　　晚饭是苏亦好起来做的，不声不响。再怎么着她也不能和肚子过不去，中午没吃饭，饿得眼都发花，据说有人赌气可以几天不吃饭，苏亦好可不能。

　　陈明然听到厨房的门响，便从屋里出来默默地收拾着拿碗筷。苏亦好盛了碗汤，陈明然伸手，苏亦好撅着嘴往前一递。看那耷拉的有些肿的眼皮和脸上的神情，陈明然心里的气消了大半，小样儿，像个小孩子。

　　夫妻俩无隔夜仇，两人冷战了一阵儿，还是苏亦好先打破了这个僵局。当然，这种打破是无心的，像任何夫妻一样。

　　圣诞节前是外企最忙的时候。这天晚上，陈明然打开电脑干活。他正专心致志地忙着工作，忽然听到苏亦好尖着嗓子叫："陈明然，陈明然，你快来，你快来。"陈明然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匆匆地走进来问："怎么了？"

　　"你看你看，"苏亦好眼睛盯着屏幕，手不停地招，"快来看，快来看。"陈明然凑上去一看，原来是一个帖子，标题是："你还记得奶奶、妈妈辈用的护肤品吗？"

　　"大惊小怪的，我以为是什么事。"陈明然站在她身后，手支着桌子，苏亦好的头刚好到他胸前。

　　"快看啊，友谊雪花膏、雅霜雪花膏、宫灯杏仁蜜……你有印象吗？"

　　"没什么印象，男孩子有几个用这个的？"

　　"你对你妈妈用的也没印象？"

　　陈明然仔细地看了一下贴出来的图片，也叫了起来："这个这个，我妈用的是这个。"苏亦好赶紧拉下鼠标一看，是牡丹雪花膏。

　　"袋装的？你妈用的这么便宜？"

　　"我看看。"陈明然从苏亦好手里拿过鼠标，上上下下看了一阵儿，"没错，就是它，我对这个大牡丹特别有印象。不过我怎么记得是个小瓶子，很香，我偷偷打开闻过。"

　　"这个这个。"

　　苏亦好一看，是紫罗兰沉香粉，上面印了个唐菖蒲，"你妈也用这个？"

　　"对啊！这个紫乎乎的盒子很香，我小时候不爱上学，总是由身上有这个粉的香气的妈妈扯着去。"

　　"我妈也用，我记得还给我搽过几次，是过儿童节，老师要求搽得白一些，结果搽得跟鬼似的。"

　　两个人继续往下看，苏亦好爬上床，陈明然自动自觉地坐下，并把电脑挪了挪，两个人一起盯着屏幕。

　　"这个，孩儿面，冬天时用来搽脸，要不都皴了……还有这个，可蒙的洗发水，大一点儿的时候用过……还有这个，"陈明然不自觉地拉了苏亦好一下，"牡丹牌爽身粉，每次洗完澡都要扑一些，你扑过吗？"不等苏亦好答话，陈明然继续说："这个，你看这个，啊，小白兔牙膏。苏亦好，你用过吗？"

　　苏亦好摇摇头，"我没有，我小时候用的牙膏都不记得了，好像叫什么海滨还是滨海，找了很久，可能是我记错了。"

　　陈明然看了看电脑上的字，"'用小白兔时我五岁，现在我二十五了'--K，我现在都要三十五了，时间过得真快。"

　　两个人沉默了。陈明然接着往下看，"橡皮小鸭！我第一次上幼儿园哭得哇哇叫，还是我爸偷偷地买了这个给我，橡皮小鸭，一捏还会嘎嘎一叫！"

　　"我也有一个。"苏亦好眼睛发亮。

　　"怎么，你也有？"

　　"我的是个踢足球的小孩儿，是我第一次因为发烧去医院，嗓子都哭哑了，也是我爸买给我的，花了五毛钱，那个年代的五毛钱多贵啊。我大学都毕业了，那个玩具还在，后来搬家，我妈说是破烂给扔了，现在想想，怪舍不得的。"苏亦好的鼻子有些酸，"唉，这样一说，我想我爸了。"

　　陈明然继续往下看，各种朴素的图片不断地在眼前闪。看得多了，初始的惊讶都没有了，有的只是沉默，时光沉淀的沉默。

　　陈明然翻到最后一页，鼠标停在那里，没有关，也没有再翻。

　　"朴素的东西很好，耐看。"

　　"是啊，现在复古的风又刮起来了。"

　　"无论过多久，都不会忘记陪伴过自己的东西，那是时光，也是自己。"

　　"其实那些日子过的时候也觉得很多烦恼，可过来了也就过来了。"

　　"日子就是日子，什么滋味都有。咱俩将来想起这一段，估计也会觉得很好吧？"

　　苏亦好点点头没有说话。在之前的岁月里，两个人本来是各过各的，却忽然觉得一起复习重温了以前的日子，他的和她的，竟是那么相同。那么将来有一天，是不是两个人也会一起回忆现在--现在这平淡的、朴素的有时又怄气的生活？

　　苏亦好不禁瞄了眼陈明然，圆圆的大脑袋仍然在盯着屏幕，硬硬的头发，一根根竖在那里，像是神气的士兵，黑压压一片，棉料睡衣随意地扣了几粒扣子，忽然觉得他怎么那么高。苏亦好有些脸红，这个人会和自己相处一辈子，精神不禁有些恍惚。心里泛上不知是甜还是什么样的感觉，她把手搭在陈明然肩上。

　　陈明然转过头来，似是发觉她的不对，"怎么了？"

　　苏亦好摇摇头。

　　陈明然认了真，"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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